这座暗室大门十分隐蔽,建在狴犴兽的下面,机关由内部操控。打开机关,狴犴兽一份为二,露出向下的通道。拾级而下,囚室数目并不多见。只有曲回的通道狭长且幽冷,仅被壁挂的两排昏暗油灯照亮,显得十分的压抑。
借着油灯,星卜清楚地看见一行文字:大冶十三年。这大概是暗室修建的时间。大冶,貌似是洛霖某个君主的名字。在大冶十三年发生了什么,居然会修建一座暗室?
星卜不常在洛霖走动,几次前来,也只是公干。为了给巫彭大人布施仙蕴。他和神卿的沧海桑田之约,让冷漠的天族,显得有些人情味。即使活波好动的神卿,也拘囿在昊泽天帝的礼数里,不能擅专。
小贝似乎对暗室格外熟悉,没等星卜读完全文,就带他转过了几个回廊,下过三段阶梯,来到暗室的中央。两人鬼鬼祟祟盯着狱卒,等他们巡视完毕,离开此地,才长松了一口气。
暗室深处隐隐作响,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小贝诧异地将目光投远处,一股污浊的风扑面而来,两排油灯就此灭了。他捅了捅身旁的星卜,似是问他搞什么鬼,这样我们也看不清。星卜在他背上比划道,不是我。
出乎小贝意料,原以为杀人如麻的狱卒们,对油灯熄灭应见怪不怪。岂料这群屠夫杀人如麻,却因这点小事陷入了惊慌中。
倚着墙背,两人望见狱卒们脸色煞白。聚拢在入口的阶梯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老王满脸横肉,愤怒地打了身旁的人一巴掌,抬手举起火把,命令部下赶紧点亮灭了油灯。可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慷慨送死。
老王无奈淬了一口吐沫大骂:“你们这些孬种,不就是一个怪人嘛,关在笼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你们都是真大爷,你们不去我去。”
说着他从桌案上端起酒坛,满饮了一口,哇呀又吐出来了,怒气冲冲地摔了酒坛:“该死的蚂蚁,到处都是,连喝口酒都不安生。小韩你去,把里面的油灯点亮。”
小韩一听扑通就跪在了地上,拽着老王的裤腿哀求。
“没用的家伙。”老王一脚蹬开了小韩,借着酒劲往里走。
双子星满心疑惑,紧跟在老王的后面。直到暗室深处前的拐角,一股扑鼻的腥臭味越来越重了。老王战战兢兢往里跑了好长一段路,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哇呀惨叫一声,丢下火把就往外跑。星卜和小贝紧贴在了墙壁上,万幸两人年轻反应迅速,不然很可能被老王撞飞到房顶上。
“角,角,青陌伯子头上长了一对长角,了不得了,快去禀告国母……”老王跑到外面,发疯似得喊着。
星卜眉头一紧,预感大事不好。眼前一阵风疾驰而去,果然小贝撇下他,一个人去救伯子。焦急之情,八匹马都追不上的样子。
星卜颇感挠头,小贝身上的隐身咒还没有解开,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冲进去,就连施咒者本人,法力无边的星卜仙君,亦不能判断其下落。如果发生危险,真不知道有怎样严重的后果。唉,看来我们的团队还不是很团结。
断定一时半刻,外面的胆小鬼不会过来。星卜点亮了照明术,刚迈开腿要跑,一头撞上了某种结界,额头生疼。
胸前本化为吊坠的锦盒,恢复了原貌,金龟吐出一团白色烟雾,化为一头灵兽,张开巨口吞掉了进犯的光团。星卜没来得及判断这是何种力量,就见了始作俑者。
“修蛇。”
星卜一眼看见修蛇,连打五道白光。趁他躲闪,仙灵伺机掣开听风者,举刀便向他砍去。
修蛇吐着蛇信子,轻点青蛇剑别开了听风者。另一只手也点出一道白光,直刺星卜的心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修蛇曾经布下寰罗血阵,正是被他星卜无意间破阵,因此肉身化为灰烬,他对自己的愤恨,定要取自己性命,不是没有理由。
嘴角浮现一抹轻蔑的讥笑。意念驱使下梵星罗衣星辉闪耀,相互串联缔结为星墙。修蛇的法术软绵绵打在星墙上,不见一丝波澜。
修蛇讽刺道:“小东西,你身上的宝贝还不少。看来不白在金阙天宫做牛做马。”
星卜捋了遍乌黑的长发,反唇相讥道:“哎呀,确实是区区不才在下,挤破了脑袋也比不上修蛇大人您呀,您可日日在人间享福,九千多岁了,一根毛都不剩了。”
修蛇破口大骂:“小家伙任凭你牙尖嘴利,也是在劫难逃,今天晚上整个有穷国都要给无垢大人陪葬。哈哈……”
星卜断定修蛇自顾炫耀本钱,此时定疏于防备,于是手作鹰爪聚风引灵。
修蛇嗤嗤一笑:“我的小可爱,你可是学坏了。”
忽的被一道寒芒慑住神魂,星卜惊惶猛推出灵气。哪知道四百年里,这此贼法术精进神速。朦胧看,彼时修蛇千变万化,以根本看不清的速度,结出一道引风咒。咒成符文自裂,化为缥缈诡雾,不仅吞噬自己的咒术,并将其返还。速度之快,就连护身金龟都无反应。
星卜满头冷汗直往后退,十步之后才蓄起刀意勉强格挡住此招。眼看诡雾就要漫过听风的刀意,不由咬紧牙关。心道,如果在这个时候被他打进锦盒,岂不是羊入虎口。
“星卜,我来晚了。”巫元从天而降,伟岸的身躯挡在他胸前,星卜几乎以为是昊沧重生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区区人族大巫师轻松地撕开了先天蛇祖修蛇的结界,一举击碎了融合两大仙灵力量的风团。
“画尺天眉……”没等修蛇说完话,画尺就已经插进了他的灵体,“哈哈,来不及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这又是什么法术,可以一招秒杀修蛇。”星卜满脸崇拜地望着巫元。
“我在这个世上就练了这一招,无他,唯手熟尔。”巫元的回答看似谦虚,却给人一股傲慢的感觉。巫元的高傲,总是透在骨子里。
“小贝……小贝他已经跑进去了。”想到小贝,星卜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撇下巫元撒开腿追了上去。嘴里点着梵星罗衣每一颗宝珠的名字,几乎是召唤了半个昊沧把暗室照个通亮。凡间的灯火照不到隐身者的影子,只有昊沧之力,才能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搜寻过三个岔道,在暗室最里层,一部水牢前发现了小贝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摸着黑到那里去的。
等星卜解开小贝的隐身术,才发现小贝正疯了似得,用贴身的小刀撬着门锁,眼睛里不见一丝瞳孔。再扫了眼囚室里,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只有一颗颗拳头大的土块堆叠的土锥。
一只黑压压的东西从土锥里探了出来,星卜本以为那是一个人的头发,等看清了大惊失色。那并不是人的头发或者器官,而是某种异兽的触角。
星卜捞起小贝,拼命带他远离危险源。只听背后响起一阵阵“通通”,剧烈地撞击声。
星卜回头看去,青铜门槛被一对硕大的黑钳子撞击着,渐渐扭曲。眨眼睛,一支腐朽的门槛,沾着某种粘稠的液体,如飞箭一样朝他们刺来。星卜两手托着小贝,实在施展不开法术,正准备用后背抗下这致命一刺。
对他而言,大不了回到锦盒里,待上个把天再出来。锦盒的秘密守不住,这天下恐怕得起不小的纷争。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对凡人而言,抚顶不抚顶得没有多少人在意,长生才是问题的核心。四百年间,为长生不老死的人还不够多嘛。
索性巫元又及时出现,轻松地抓住了铜杆,丢到了地上。
星卜严重地怀疑,深不可测估的巫元即使不是原始天君的影像,也很可能是昊沧本人的转世。
当啷。
清脆的响声激怒了土垒里的生物,它破土而出,全力冲击门槛。仔细看去这个两角六足的生物,完全就是一头巨蚂蚁。不过这巨蚁还长着苍白的人脸。
“你们快走,我来殿后。”
巫元不慌不忙地伸长了画尺,摆开了一副宗师的架势。也不知道这宗师心里盘算些什么,应该会埋怨:要对付这么大只人面巨蚁,恐怕要废不小的力气。
“多加小心。”星卜已对巫元格外崇敬,于是没再顶嘴。扛起魔怔的小贝就往外跑,比起两军对峙,他确实更擅长逃跑。
当两人踏上地面,羿风团也闻讯前来支援,封息看见弟子睁着眼睛,却不见一点瞳孔。急忙甩蹬下马,把他接到怀里。解下鼓鼓的酒囊,灌向小贝嘴里。
不一会儿,小贝的眸子就恢复了正常,诸人长松了一口气。
亲兵急禀报道:“国母担心,要过来看看。”
“别让她来添乱,第一队你们速去拦住国母的銮驾。老朽封息就把这颗脑袋给她,也不会辜负伯主的重托。”封息斩钉截铁地说道,“硫磺火石准备,一旦有妖兽冲出暗室,不管是谁,一律诛杀。”
小贝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可是那是我们的伯子,青陌哥哥。”
“老朽我也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天地不仁,洛霖人的苦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