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经临劫,星卜几乎认为九尾仙长必定独善其身,和他划清界限。就在小贝和吴回疲惫入睡,而他不能入梦的暗夜里,九尾仙长居然出现了。
被九条尾巴的洪荒灵类盯着,不是一件使人轻松愉快的事。特别是身心备受摧残,每一条神经紧绷着,生怕再也醒不来的时候。恐惧占据了整个大脑中枢,第一眼看去还以为怨化的猰貐重生了。可怜的尊长,是贰负修蛇第一个坑害的对象。
星卜揉了揉红肿的眼眶笑开了花,立刻脱出元神随仙长至洞外,搂着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看来这个老头子,天不理,地不管,平日闲散秉性难猜,却实在是位舐犊的尊长。鸷尾精有一肚子话憋在肚子里,还没开口,就被仙长堵住了嘴。
九尾仙长埋怨道:“你这小家伙,那么倔强,岂不怕中了别人的圈套?唉……废话不跟你多说,神卿已经闭关了,你要获得仙蕴,真得还得从基本功开始。昊沧与昊锦给了你太多便利,使你忘记了你是谁?”
“我……”星卜刚想辩驳,翻了个身,发现自己仍在洞中,枕着小贝寻觅来的秫米草,不知不觉睡着了。两个诚挚的伙伴已经酣睡,星卜心事重重,翻来覆去得想着,我真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可我并不是一个凡人,事情很棘手。
星卜试图用他菲薄的脑洞定位自己在这个小队中的位置。我堂堂星卜仙君难道还是那只由九尾仙长引领的鸷尾精,此次要由弱小的人族引领我堂堂星卜仙君,解决人族的危机。可现在强大的星卜已经不是那个弱小的小星卜。刚想到这里,一滴水珠溅到脸上,仙灵缩起头强忍着打了个喷嚏。
星卜环望四周,并不见仙长的影子,他或许无处不在,或者根本没来。他的强大不可描述,用一段话来形容,满篇都是星号,永远不可忽视。
“猛吸一口气,用你的鼻子闻,用你的耳朵听,用你的脑袋想,虽然触碰不到,但风馈之力就在你的周围。”
星卜努力地回味着九尾仙长的训诫,心中的苦闷渐渐消失了。风馈中无名的灵蕴慢慢流向了他的身体,胸前的灵龟也开始吐纳地息。
一股全新的力量在他体内萌芽。这股力量又似曾相识,如燕迟回。
星卜,你本就是风之精灵。
想起了幼时发生的一切,遥远而甜蜜。
有一位严格的老师,督促他在占卜课上不要偷懒。
风伯季子每天都抓他去加练,不能召唤三十颗风球,就克扣他菲薄的朱果。
地遁术并不适合鸟类,木部的大狼精除了脑壳硬耳根子软的毛病,脑袋还不好使,非要一只鸷尾鸟学习地遁术,口口声声说这能救一只飞禽的性命。如果学不会,就不让他到卯阳宫附近觅食。天杀的狼精。
基础的化形术比较有趣,能变成其他物种的样子十分新奇。
而他最愿意做的事,就是躲在桃林上,远听乐师弹奏一曲。婉转绵长,引人陶醉酣眠。如果不是天焚计划,小星卜永远不会知道那位乐师正是继神农后,木部的新任国主辛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聚拢,疲惫地合上了眼睛。九尾仙长对他敲打的,无疑是醍醐灌顶。难得一夜酣眠,星卜精神了不少。
一大清早和吴回攀谈了一阵,总算感觉揭过昨晚的伤疤,开始了一丁点默契。
直到吴回的肚子就不争气,咕噜噜响起来,全然没有火正高贵的尊威。忽然想起小贝出去觅食,到了现在怎么还没有回来?在的印象里,伊山本是和平之地,经历火部与水部的战争,现在已经成为了诅咒之地。乱世之下,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呢。
担忧浮上眉梢。星卜急匆匆地跑出洞,化身为鸷尾鸟的样子四处搜寻。
天空布满了疑云,地面则爬满了行军蚁。
一只只卑末的蚂蚁忙碌着,彼此扶持,在洞口搭建出锥形的土垒。这比往常要高出很多,预示着即将有一场大雨来临。古老的谚语,总比占星师轻浮的定论靠谱得多。妄自菲薄,只会自作自受。
伊山果不如前。备受诅咒之地,干涸的支流已龟裂,再没有群兽同饮一水,其乐融融的样子。小贝大概踏过了向阳丘,向着昨天的林荫去了吧。
星卜疾飞一段,终于在一处朱果茂密的林荫发现了小贝。
“小贝。”他远远收起神形,朝他招手,揶揄道,“你再不找东西回来吃,吴回大哥就要饿死了。”
小贝噗嗤笑了。看到昨晚星卜的吃相,怕不是饿死鬼投胎,一只野鸡他吃了大半个,现在恐怕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就来了,就来了。”小贝提起身旁阔叶做成的提袋,看见边沿挂上了一串蚂蚁,一个接一个,彼此咬着,不想因放弃攀登的脚步,而失去一个巨大的粮食库。
里面的朱果足够蚁群吃两个月,而且蚂蚁也是非常贪甜的物种。小贝吹了一口气,对于蚂蚁们来说就是一场飓风。忙碌,让他们没有时间反省失败,就又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去了。
星卜走到近前,从提袋里拿了一枚朱果,咬了一口酸甜的朱果,眯着眼睛笑道:“呦呦,没想到我们的小贝心思这么细腻,多愁善感,慈悲为怀,昊沧心肠。”
“要下雨了。”小贝一只脚踩在另一个脚上,显得非常稚嫩,“下雨的时候,人总是多愁善感的。”
“确实。”星卜提了提鼻子,一股清新引人迷醉,带着泥土清甜的气息吸进了鼻腔,整个人都陶醉了。沉睡的记忆,渐渐苏醒,能想起更多以前的事了。除去仙蕴,我堂堂星卜仙君,可还有不少法宝。
回到洞中,吴回正埋头参详着手中简陋的地图。眉头不住地蹙着,昨天的伤势折磨着他的胸口。索性有晴皓大人的庇佑,现在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发痒。
两手合在面前,往里面吹了一口热气,心里默默祷告:祝融先祖,晴皓大人,请你们庇佑我顺利抵达重华城吧。
“吴回大哥究竟在担忧什么,你一个火正见重华帝很难嘛?”回到洞中,朱果已经吃了第三个,也许是第四个,朱果过于甜美,星卜承认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手。
小贝把提袋摊到吴回的身前,和吴回对视了一眼,苦笑道:“问题是怎么出肴关。他太高了,和洛霖人相比,他就是一个巨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瞒过洛霖人的眼线,要从洛霖西穿过去,抵达肴关。”
“你不是说既来之,则安之嘛。相信会有办法的。”星卜听完小贝讲解洛霖现状,明白了当下的窘境。的确,眼下来看脱离洛霖的耳目,走出肴关是不可能。洛霖还有七座瞭望塔,有半个伊山那么高,站在上面,方圆五百里的土地上,什么生物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但是事在人为嘛。
吴回沮丧地说了起来:“我会想办法,我会想出来的,我一个人去,我一定会成功的。我的族人,晴皓大人……”
吴回大概忘记了什么预言,此时有些过度紧张了。星卜挑了一枚最大的朱果递给吴回,安慰着说:“说什么傻话,我们可是一个团队了,必须精诚合作。正所谓,三人成虎,锐不当。”
小贝吐了吐舌头,纠正道:“三人成虎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星卜冲着小贝眨了眨眼,笑道:“瞧,我们有最优秀的向导,一个杰出的羿者。还有我,这个即将成才的巫师。不是吹嘘,我们俩可救过你的命。”
又是一个秘密,替人保守秘密的感觉真是奇妙。小贝没有拆穿这个仙灵的谎话,毕竟他们和吴回并不了解。
小贝也不甘示弱,努力地制定对策,可是大脑一片空白。他敲了敲木鱼脑袋,然而并不奏效,失望地摊开手。
星卜把一枚朱果放到了小贝的手心,鼓着两腮,笑道:“吃一个朱果压压惊,再敲可就真的傻了。也许我们还需要其他外援,比如……”
小贝眼前一亮:“比如巫彭大人。我现在一个人回去,没人会怀疑我。”
“他可能不行。”星卜摇了摇头。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巫彭,智者可不是什么乐战好斗的战士。
沉默的吴回慎重地问道:“那巫元呢,我曾经和他有过交情,他实力不俗,我听说他一直在洛霖。”
星卜脸色更加难看:“你们不知道嘛,那个白头佬可是一个真正神秘的角色,我听我的前辈说,巫元来自过去未来和现在,每一世和每一世的智慧都叠加在了一起,行踪飘忽不定,说不定在哪?”
“也可能在你身后。”
这严厉的声音吓得小贝身体后仰,四肢朝天。他羞耻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惊惧地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影。
星卜在唇边竖起无名指和食指,念念有词。一道纯白色的风球流动旋转在指尖。
“说某人,某人就来了。没错就是他。”小贝爬起来,向着不速之客,传说中的巫元大人深施一礼。
“小贝,你不必在这,这场战争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小贝过于稚嫩,巫元先入为主地说道。
巫元披着精致的麒麟锦衣,身为九州司空,重华帝的宠臣,他穿得是最华贵的官衣,从一双深邃的眼眸来看,使人不由心生望而生畏的压迫感。
星卜收起法术,嫉妒地低下了头。自己的锦袍并不差,上面缀满了价值不菲的星辰。对比而言,像是缺少了些什么东西,就连星辰都暗淡了。
星卜懊恼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在这个强大的巫哲面前,就连说话都失去了应有的自信。当听他想要拆散初建的联盟,敌意满满地说道:“不,我们吃鸡小队,三个人一个也不能少,当然你要是愿意帮忙的话,我们也举双手欢迎。”
“举起双手,投降嘛?”
星卜竟无言以对,嘴里像被塞了一整个煮熟的鸡蛋。巫元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无趣,星卜严重怀疑,小贝的言行多半受了他的污染。可怜生在成长塑型期的孩子,有这么一个讨厌的怪榜样,就没头没脑呆头呆脑地模仿。
巫元没有纠结入伙的问题,转身向尊贵的火正致礼:“火正大人,九州司空巫元向您致礼。”
“我的朋友,感谢您的神驾至此,不知道您要提供给我们,怎样的帮助?”吴回打心底里认可星卜的话,某种羁绊使他特意把“们”字说得很重。
巫元敏感地觉察到了,他又是某个团队里最不受欢迎的人物。轻轻摇了摇头:“实在抱歉,我不能与你们同行,但是我可以指引你们找到这个地方埋藏的法宝,昊沧之戒。”
“昊沧的风之巫戒?”星卜赶紧捂上了嘴,生怕巫元看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