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天色剧变。
天空忽然被染成血黑色,暴雨即将来临,闪电连连,路上是空荡荡、漆黑的一片。
“啊!”一声哀嚎声打破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静。
“对对对,夫人,用力,再用点力,孩子就要出来了!”稳婆满头大汗,却还是不断鼓励床头憔悴得脸色苍白的纸片人儿,外面的人则是一阵急躁。
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满面胡腮的中年男子着急地在回廊走来走去,手紧紧地攥住衣角,面色满是焦急与恐慌。
怎么还没好?
想罢,他打算转脚踏进房中,又是一阵哀嚎声。
吓得他是内心一震,随后,脸上堆积在一处的皱纹随着心情而缓缓疏松开。
“哇啊……”房内突然传来一阵哭声,紧接着是秋季的第一阵雷声“轰”。
“生了,大人,夫人生了!”稳婆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惊喜却掩盖不住,“哎呀,还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听到这,男子和床上虚弱的人儿松了一口气,好好好!
小娃娃哭闹过后,渐渐安静下来,眼睛眨巴眨巴着,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樱娘是在朔冬弃世的,全府上下都挂着丧幡,底下是一片素衣,让人沉静地难受。
床上,一个被缟素锦被包裹着的小婴儿正吧唧吧唧地吸吮着细小的手指,扑腾着两条肥嘟嘟粉嫩的小腿,咕噜着两只大眼睛盯着头顶的绯红色帐幔,很是好奇。
“樱娘——”一个年迈的妇人扑腾着跪了下去,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这么没了,老人内心是说不尽的悲痛。男子眼睛一红,鼻子酸酸的,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大粒大粒顺着脸颊滑落。
说不难过,是假的,虽然樱娘只是一个小妾,但是这些年待他不薄啊!在他征战的时候,帮他照顾年幼的嫡子,现在又给他生了个孩子。
他娶樱娘的时候是二十八,是在正室苏秦梓去世后的三年。樱娘任劳任怨,从未向他要过什么,却在离去之际嘱托他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他一镇国大将军内心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九年后,锦州古城。
“小姐,小姐慢点。”一个十一二岁的丫鬟身穿缥色窄袖襦衫,因为下摆太长,身板短小,追起人来显得格外吃力,但是小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好过。
于是,她咬紧牙关,拎起裙摆,奋力往前跑去。
小女孩一身樱草色水袖罗裙,边跑边咯咯大笑:“嘻嘻,湘雯快来,我在这!”说完,赶紧朝前又是一阵飞奔。
“哎,小姐你慢点。”湘雯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个小姐,真是古灵精怪,可可爱爱。
跑着跑着,小女孩感觉累了,恰好看到一棵超级大的红树,兴奋地又是一阵飞奔,好漂亮啊!
诶小姐,湘雯见自家小姐跑到树下安安稳稳地待着,总算松了一口气,呼,太好了,累死她了都。
“小姐——”“湘雯快看!”小女孩兴奋地手舞足蹈,挥动着手中的赫红色花瓣,又认真地打量手中的花瓣,像血的颜色一样美妙,又像将要出嫁的少女般娇嫩,好美!
“小姐快看!”湘雯兴奋地尖叫起来,这是湘雯第一次出来外面,主要也是因为她家小姐。
湘雯是五岁时,吏部沈大人沈振送给小嫣寒的生辰礼物,还有两样礼物分别是鲛人之泪和文菊盆栽。
沈大人一向与镇国府交好。
嫣寒最喜欢种花草了,这还是镇国大将军夏禾年一次偶然发现的。
小嫣寒在三岁时就能背古诗画画了,虽然画出的画不能算做巧夺天工,可也足以令人震惊,画面充满童趣,让人看了就喜欢。
有一次外出,夏禾年带来了凤朝国使者送来的蜀锦,想着放哪比较好。
正在这时,他恰好路经庶女夏禾嫣寒的媚世院,就心生好奇,多日不见了,他也想看看这个虽然生的精致貌美,礼仪有加,平时却寡言少语的女儿在做什么。
于是,他悄悄地在窗边观察。
不一会儿,他看见六岁半的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日及走来。
小娃娃高兴地盯着红木桌上的盆栽,又拿起一把剪刀,仔细地把枯枝烂叶剪掉,散上一些素色的小球,便转身离开。
看着离去的背影,夏禾年先是一愣,而后会心地笑了笑,他夏禾年的女儿,真是,超棒哒!
夏禾年决定把蜀锦送给二女儿,他悄悄趴在窗前张望了一会,见屋内没有人,便把盆栽放到窗前,也转身离开……
这时,小嫣寒从转角走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稍纵即逝。
在樱娘走后的一年,夏禾年的另一小妾黄莹幽又生了,是个女娃——如希,而樱娘因生前聪慧贤淑,被抬为平妻。
黄莹幽也因此事及生前尽心尽力辅助樱娘照顾府内上下百来人,被赐端庄有礼的称号,府后大小事务皆由她掌管,可谓是鹤立鸡群。
夏禾嫣寒抬头一看,头顶果真下起一阵红色“雨”。看着兴奋的小姐,湘雯也是一阵叹息,想着在别人面前冷淡的小姐,再看看现在这个笑容满面如同春日一缕阳光的小姐,唉,也就小姐这么恬淡纯真了。
另一边,一身穿玄色蟒袍的翩翩少年缓缓走来。
只见他的腰系一条红色丝带,像是上好的丝绸制成的。腰间挂着一块翡翠色玉佩,玉佩旁边还挂着一根两根手指长短的青笛。两件物品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悠扬。
半束着发,柔顺绵长的发上缠着一条鸦青发带。果真是长发翩翩,公子世无双!
深邃的黑眸里暗藏着波澜起伏的湖水,他从未有像这一刻那么平静过。
眉眼间满是风情万种,修长而略弯的俊眉,显得他更像一只犀利的隼,给人以淡淡的冷漠、疏离。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不禁默默垂下眼帘,睫毛恰好覆盖住眼底。
长而略弯起的睫毛如同水墨色的小扇子,又如同黑夜里起舞的蝴蝶。
薄唇微抿,接着是一阵叹息,“立戊,本王——多久没来了?”语气似是带着询问,又隐藏些许无奈。
“回王爷。”一身暗色长衫的立戊认真地作揖,“应是三年。”是啊,三年了,唉。
此刻,他的心情说不上喜怒,更多的是心酸,长袖一挥:“走吧!”
立戊跟在小王爷身后,眼里似是不忍与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