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白色的衣裙在风里被吹得飘飞起来,露出细腻却消瘦的手腕,鲜红的丝线缠绕在上如同蜿蜒的血线,在这种情况下,她收起了脸上一贯温和地笑容,静默到甚至有些肃穆。
她抬起眼和偶人对视,看到对方眼里的不甘与幽怨后,她又垂下眸,似是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白榆,是沈孤辰,甚至是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的。
沈孤辰和白榆作为阴冥司和织命使,手下的人来往多年,也一起共了不少事,在他大多数的印象里,眼前的人大都像一湾平静的深潭,看上去十分温和,触手却总透着凉气,站在岸边又根本望不到有多深的底。她总是温温和和地笑着的,被夸赞的时候是,杀人的时候也是,喜怒不动形于色。你看不出她特别喜欢什么,特别讨厌什么,也看不出是在高兴,还是在生气,看上去安静又温婉,像一颗温润而又低调的蓝宝石。
很多人试着过去探一探底,却都无从下手。要么狼狈不堪,要么望而却步。
但是现在,穿着素色白衣的白榆眉目低垂,身影被寒霜反射出的天光勾勒出修长的轮廓,脸上的表情却背光隐在黑暗里模糊不清。虽然只是一个背侧影,却让人觉得好像摸到了一丝细微的缝隙。
“白竹,香已经烧完了,缘已经尽了。”她的声音是温和的,像冬天里的一口温润的热泉,语气柔和的连无奈都显得无比温柔。
可她的动作却是毫不犹豫的,拿出一根缓缓燃烧的银烛,腕骨处丝丝线缕中抽出一根被明亮的焰火燎尽,转眼间便烧成了飞灰。
“啊,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我的。为什么要阻止我,他杀了玄女,你答应了我的让我们可以在一起!”偶人的眼睛睁得血红,他疯魔了一般的吼叫道,那根尖锐得冰刺还狰狞的插在他的胸口,但他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不管不顾的去抓那截飞灰。
“我是曾经答应了你的。”她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轻轻一伸手笼过了那灰白的灰尘。低敛了眉眼看了看,继续道“是你害死了她。”
“所以,缘是你自己断的”说完,她轻呼了一口气,将灰吹散了。听到这话,偶人忽然像失去了力气一般跪倒在地上,然后轻轻的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小声的哭了起来。
沈孤辰始终都在旁边看着,他其实听的很认真,但因为神色冷淡显得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只在听到那最后一句时微微抬了抬眼皮,所以白榆也懒得搭理他,介于接下来的内容有必要让两个人都知道,索性没赶人,把他当了个人形背景板。
“白竹,我记得你当初求我给你的偶人塑造人形时,也是单纯善良,情深意切”
“为什么现在会这么恶毒的想独占感情到想让她把元丹放在你身上”
“我,我”偶人颤抖着泣不成声。
“可是,七窍玲珑心并没有钟情的能力,而失去了元丹的妖精,实力和身体都会迅速衰弱。”
“告诉我,是谁给你倾倒了那些复杂混浊的想法,夺丹术是谁教你的?”
偶人抬起了头,他流泪的眼睛看着白榆,张口似乎想要说出一个名字,然而下一秒,他的身体就突然“轰”的一声化为木屑炸开,夺丹术黑色的印记在木屑里曾作为偶人心脏的木核上显现出来。
反噬而死。
白榆和沈孤辰互相对视一眼,心道
真巧。
刚要说出名字就死了,怎么看怎么像杀人灭口,怎么刚刚他大发神通时没事,偏偏这时候就正好反噬而死了?
白榆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满地的碎屑和木核,甚至伸出手,似乎是想亲自在木核上描绘一下上面留下的黑色法咒。
“别碰。”眼看指尖就要碰到了,沈孤辰下意识的握住她向前探的手腕。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感觉到白榆像是惊到了一样的轻颤了一下,然后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但是眼前的人很好脾气的没有表现出不喜与旁人接触,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转过头,脸上又挂上了温文尔雅的笑容“嗯?”
想起刚刚握住的腕骨,匀长苍白,几乎不用一手掌便可完全握住,沈孤辰心道:她也太瘦了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一样的说“此类咒法大多阴邪,会有毒素或者诅咒残留。”
所以,这算是在关心人?
“所以”沈孤辰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她收回去的手腕,平静道“应该用专门的封袋去装起来以免破坏咒法的遗留。”
白榆“......”
末了他还语气冷淡的来了一句,“我以为经验丰富的织命使对于这种基础的术法知识,是了然于心的。”
对此,白榆看似无意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然后对着阴冥司春风一笑,说了两个意味深长包含着无数复杂意蕴的两个字,
“呵呵。”
然后转身就走。
徒留一地狼藉以及
吓得一动不动的一群老弱和门外被刚刚的老大嘲讽织命使的一波猛如虎操作吓得目瞪口呆的下属。
单论这吓得嘴大得能塞下荷包蛋这一点,他神奇的觉得眼前这一群跟扶白那个小傻子可能几万年前是一家。
然后,这满地的垃圾,以及那一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要感谢上苍的“人”们要怎么处理?
......
“老大,结果清算出来了”吴越眼角抽了抽,使劲憋笑。
“多少?”沈孤辰正俯下身子查看木屑上残留的冰雪痕迹,很好,白榆都弄没了,他问道。
织命使很可以啊,这声音都冷的掉渣了。
“五千万。”
看到沈孤辰那张顿时更瘫甚至隐隐带着黑气的脸,吴越觉得自己有点憋不住。
但她还是忍着面部神经紊乱继续说“你们融了座三米的金佛,千足金,打了个折要两千万,”
神特么打折还要两千万
“然后这座庙用的木材是千年水沉木。你们把整座庙烧的只剩灰了,所以,两千万。”
“最后,这庙里的藏书阁里的孤本,藏宝阁里的夜明珠,袈裟....等共计一千万,其实是远远不止的。”
沈孤辰冷着脸,在巨额赔偿的打击里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平静的问道“织命使呢?”
“她不赔”
都是她干的她为什么不赔.......
沈孤辰冷漠的望向吴越,后者辛苦的憋着笑意感觉自己快成了个癫痫患者。
“因为,因为神界经委会他们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你。哈哈哈哈,老大他们只看到了你,哈哈哈哈,能坑一个是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越实在忍不住,开口就是一串爆笑,看着眼前人越来越黑的脸一边“哈哈哈”一边一溜烟跑了。
几个小时前,刚刚通过空间跳跃回到杳爻的白榆笑眯眯的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给神界经委会负责主任打了个电话。
神界经委会这群人吧,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公正且公正。哪里有神仙恶意或是不小心的炸毁了人间的建筑啊,伤害了花花草草啊,吓到了谁谁谁啊,他们都是要管的,堪称神界琐事处,居委会大妈。怎们管呢?打架当然是不好的,所以,就罚钱了除了少数威名在外的神仙,还真没什么人是他们不敢管的。
织命使和幽冥司,恰好就是威名在外的。偏偏两位神出鬼没办事效率又高,没多少神仙见过他们的脸。
而这次行动又有关于天道,恰好是不应该暴露身份的。
当闲的发慌的主任正在想去找哪家神仙的麻烦,就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
“主任,您好,我想举报一起恶性破坏事件,在帕米尔高原,原不周山旧址处,现北方神鸟鸑鷟的管辖地上神界建立在人间的长鸣庙被一黑衣男子及其同行的一群可疑人士恶意破坏损毁,并对受害者造成了极大的精神损失,希望您能及时处理这起恶性事件。”
柔和的女声清澈温柔中带着隐藏不住的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放心吧,我们经委会一定会处理好的”
电话另一头顿时传来了清越愉悦的笑声,声控的主任几乎在听到后立即下意识地问道,
“敢,敢问小姐芳名?可否有幸请小姐喝杯咖啡?”
电话另一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敢调戏织命使的,可能千年来他是独一个。
良久,久到主任就要以为“小姐”已经害臊掉线的时候,另一头的人又出了声。
她似乎脸上带了些一贯的笑意,带的言语都有了温柔的意味,她温温和和的开口说:“好啊,我叫白榆,杳爻阁欢迎主任的光临。”
啊!女神答应我了!!!她还邀请我去她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等......白榆?,织命使!!!
我特么脑子不想要了去撩织命使!!!!!!!
“啪”脆弱的手机接受不了因为震惊而产生的强大的握力,在这样粗暴的物理攻击下直接报废了。
手机“。。。。。”
白榆“。。。。。。”有这么个智障主人我真挺替你感到悲哀的。
然后她笑眯眯的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心情颇好的顺手把后院里快要烂根的蔬菜又浇了一遍水。
另一边,正要走最后被一群居委会大妈拦住的沈孤辰脸冷的如同千年雪山,但是又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吃了哑巴亏,场外求援让人从阴冥殿库房忍痛搬来五千万赔给了一群见钱眼开,活像一群弥勒佛的神界琐事处,然后带着恶劣的心情,招呼也不打的一走了之了。
.......
静夜,杳爻阁,后院西阁,白榆取出一个小小的囊袋,放出了一缕纯白的魂魄。正是白日里那个许愿的小姑娘。
此时,缘一溜烟地跑了进来,然后站在一旁看着她,面色复杂。
白榆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施法,似笑非笑道:“你姐姐我耐心不太好,有什么话可最好赶紧说。”
缘默默的看着她,良久开口道:“白榆,你一向不喜欢跟神仙浪费太多时间,这次你怎么...“
该不会,春心萌动了吧?
白榆耳朵一听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心里有点好笑,手上动作却不停,施完了最后一道术法,将魂魄蕴养在一颗灵气四溢的玉匣子里,停了手。这才语气平静地开口“你想太多了。”
“沈孤辰这个人,为人攻于城府,冷心冷情,虽然他接受了我给的线索,但这不代表他对我就放下了戒心,我当时顺手保下他的人,才能让我多得份信任。毕竟虽然最后目的不同,但到底会有一段路需要合作共赢。”
缘沉摸了会,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她会解释这个,不幸的是她想问的不是这个,于是她沉默了会,继续问道“那你从坑他罚钱里得到什么结论了?”
冷不丁想到沈孤辰那张冰冷的面瘫脸隐隐散发出黑气的样子,白榆漂亮的桃花眸子里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意的愉悦。她说,“我发现他坑起来,还真挺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