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照例摸黑进了房间。她隐隐感觉不对，似乎今日房内的烛火少了些，光线暗上许多。等她离屏风只有几步之遥时，门阖上了，悄无声息。未七和薇罗的床头没有点灯，她走得煞是艰难，心没有缘由地狂跳不止，仿佛做坏事被人逮着了一般。终于绕过屏风，床上的纱帐放下挡着，帐内是何情况，她在外面瞧不见。慢慢走上前，拉开纱帐，床上赫然躺着一人，正笑容盎然眼神冰冷望着自己。习习瞳孔一缩，放下纱帐，拔腿就跑，几经折腾，才接受房门已从外面锁上的事实。
她努力调整呼吸，重新绕到床边。床上那人倚在床头，昏昏暗暗的烛光，衬得他比平常平添温润儒雅，只是，那冰冷的笑，仍似兵刃，刀刀凌迟她，又不直接将她了结。习习蹙起眉，问：“未七和薇罗呢？”浑然不知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
施泠宸甚为淡漠：“在我床上。”
习习点点头，道：“那你叫人给我开门，我去看看他们。”
“执迷不悟，无药可救。”
突如其来的的责骂，让习习束手无策。她就愣愣站在那里，眼神迷茫委屈，不明所以。
施泠宸站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声音轻似羽毛扫过，却如重磅击在心上，“习习，你长大了。充傻装楞的本事，愈发高了呢。”
习习挣扎，偏过头去，慌乱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退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坦诚道：“那张纸条我看过了。不过，之后我便烧毁了。”
习习怒不可遏，双手握成拳头，指节泛白，“为什么为什么你总做这种不入流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看不起你！难怪我醒来找遍了能找的地方都没找到！原来如此！不愧是施泠宸啊！哈哈哈哈”
“啪”一声，狠狠打断了习习的怒笑。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满脑子都是，他打了自己，居然打了自己！泪水将要夺眶而出，她硬生生忍住，没让它掉出。
施泠宸还是那般镇静，淡然开口问：“清醒了？”
习习狠狠拍掉他伸过来的手，决然道：“你果真以为我不够清醒么？我告诉你，我很清醒，一直清醒，我从未不清醒过！不清醒的是你们！”
施泠宸料习习已被刺激到几近崩溃边缘，不敢再多话，唯恐生出与期望相反的效果。身形快如鬼魅，移至习习身边，点了她的哑穴。再一转眼，她已被他扔在床上，施泠宸欺身而上，压住她，不让她有动弹的机会。
“别动，听我说。”他见习习老实了些，一丝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万千寻说，嗯原因有三，为何你就断定是第一种呢？你是女子，即便是如此，也不可能仅把一次脉就可一概而论。若按万千寻纸上所说，情况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其实只要你有了夫君，便能知晓，到底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最坏的打算亦不过是，此生你只有未七和薇罗这一双儿女。只要你心里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何必在意自己是否有生育能力呢？我说的，你可明白？”
习习眸子里的怒意稍减，手脚并用，示意他解开自己的穴道。施泠宸照做了，压在她身上的身子却无半分移动的意思。习习喑哑着嗓子，隐约有哭意道：“我真怕有一天，遇到自己所爱之人，偏偏因此，无法相守，留下遗憾。”
“不会的”，施泠宸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鬼使神差般地朝她粉嫩的唇印上去，柔软温热的触感，他辗转侵略，沉浸忘我。习习的脑子却是炸开了花，像夏日里怒放的花朵，“嘭”，那么一声，她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瞳孔里映出来的，唯有施泠宸一人。多日来的强颜欢笑土崩瓦解，这一瞬她闭上眼，对与错，又如何？但求无愧于心，左右不过顺意而为。
施泠宸蓦然放开她，眼中半是迷离，半是清亮，竟如饱受折磨无异，喃喃道：“你不是她，你不是她。”然后，他手一晃，点了她的睡穴。仔细瞧她，脸上的红晕尚未散完，发丝凌乱，眼角此时，正慢慢沁出碎碎的泪水，汇聚成一滴泪，沿眼角滴落，滴入枕中，只消刹那，没了踪影。有那么一刻，他盼望，昏睡中的女子变成他朝思暮想的人，幽幽转醒，拿哀怨的目光与自己对视，“阿泠，为何你如此狠心绝情？昔日种种，便都不作数了么？”
他自嘲，劝得了所有人，唯独劝服不了自己。亲手结束了她的性命，竟然还期许她能活生生站在自己身前。泠曦说得对，执念太深，果真害人。
只是，木头将她从噬魂崖里带出来，背影又与妍月相差无几，而那日，绯烟见过她之后，煞费苦心要抢她。按她所说，自己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木头，其他的，一概不知。查了这么久，半点蛛丝马迹都未寻到。那么，她到底是谁？
绮云阁，笙歌缭绕，糜气飘散，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络绎不绝。唯独一处，却是安安静静的。施大公子坐在绯烟房中，怡然自在品茗。
绯烟不说话，就沉默着与他对峙。
施泠宸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暗计量，约摸是时候了，他呷了一口，状似无意道：“我记得之前，我们虽算不上熟络，倒也不生疏。如今，怎么连愿与我说的话都没了？”
“妍儿已经死了。我还该和你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绯烟眼中恨意汹涌，却是笑容不改，“你明明知道，我和你欢好，不过是为了保全她，不让她受你伤害。但是，最后，你的确没有伤害她，仅仅是一剑贯胸，直接索了她的命。你想我说什么？说你与她甜言蜜语之后，却跟我讲，你有多恨她，还是，等她整颗心为你沉沦之后，亲眼见到你我颠龙倒凤？施泠宸，你有病，但我治不了。烦请您另找医术高明的大夫。”
施泠宸似有所触动，半天才冒出一句话：“绯烟，我不是来和你争论这件事的。我来，是要问，关于习习的事。”
绯烟讥讽道：“我道是作甚，原来，拐弯抹角想问另一位‘习习’姑娘？是不是天底下，但凡名唤习习，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你都要打探一番？对不住，我不过风尘女子一位，哪会知道？”
施泠宸被提及最心疼的事，硬压下愤恨，沉声问道：“她到底是谁？竟让你不惜这样帮她？”
“你无权过问。”
“是么？”他笑得无所谓，“妍儿既已仙去，我娶谁便无关紧要。她有一双儿女，必不会那么容易寻了人家。倒不如我做这个顺水人情，娶了她，各取所需，美人在怀，倒也不差啊。”
绯烟与习习的两月之期，即将满了，随便他说什么，都不予理会。很是潇洒地送了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