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坐不坐藤椅又有什么区别？只是那藤椅是前几日修缇送来的，坐上去也不觉得凉，原是在上面镶了暖玉，在光下尤其暖意洋洋，真是个鬼灵精。”萧老太君提起萧修缇脸上笑意更甚，“不过，你那未过门的妻子，顺安侯嫡女，年岁与修缇无二，老身真是期盼要再来这么个丫头，过几年再给我添个重孙子，那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看着祖母眼中的期盼，萧承邺心中说道，若您知道二哥尚在人世，岂不是喜上加喜？替她拢了拢大氅，“祖母享得天年，比这更大的喜事也是有的，莫再说那死而无憾了。”
祖孙二人正说着，徐氏手中拿着热茶进来，“承邺，你终于回来了。”说着眼眶微微红了起来，送上手中的热茶，满眼心疼地看着儿子一饮而尽，“快给少爷倒上。”又递上热茶，看着他皮肤黑了，又消瘦不少，自晋城一战告捷后又匆忙赶往南境，已经一月有余了。每每有家书到达，也是几句“一切安好”等，作为母亲的实在是放心不下。
萧老太君见儿媳伤感，招手让她过来坐，“慕云，过来坐吧，别站着了，孩子已经回来了，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徐氏擦了擦眼角，应了声哎，“母亲，失礼了。”萧老太君爱怜地替她擦擦眼泪，她的苦同为女子自然可以感同身受，不到四十便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她是多么宝贝这个唯一的儿子，她是知道的。“无妨，都是自家人。”
用过晚膳后，萧执留下了萧承邺说有要事相谈。萧执看他瘦了一圈，“承邺此去一路辛苦。圣上对你晋城一役很是赞赏，朝中不少人也对你刮目相看。只是，你隐忍多年，如今再不能默默无闻地屈居在商贾之流了，我们萧家从此也要不得安生了。”
萧承邺颔首，“迟早的事，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任谁也无法相信萧家的老三能忍下父兄之仇，安安心心做个快活神仙，遑论睿智的皇帝陛下。“更何况，是陛下赐婚，顺安侯军功累累，大有当年萧家之势，我们都明白陛下的用意。”
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罢，无论如何，大伯只希望咱们平平安安的，尤其是你和修缇，你父亲不在了，就算拼上了这条老命，我也要护你们兄妹二人周全。”萧执情绪有些激动，他的弟弟如今只剩下这么个儿子，而修缇当年还只是六岁的孩童，每每想到年幼的修缇，他的心就揪着疼。
“大伯何必苦恼，这又何尝不是件幸事？倘若来日有人要对我们萧家动手，我们也可抵御一二，而不是像当年那般遭人算计却浑然不知。做什么都好，只要能保全萧家。起初我以为安分守己远理朝政便是对我们萧家最大的保护，如今朝局动荡，争储党争纷乱而起，这对萧家来说也是一种机会。”萧承邺宽慰他，“晋城一战，我只是被迫出征，应该还不到惹人侧目的地步，不过惹人注意也罢，反正既然时局让人安生，那边顺势而为也未尝不可。”
萧承邺一席话让萧执醍醐灌顶，顺势而为的意思是？“那承邺以为如何顺势而为？”
“大伯，漳州之行收获颇丰，尤其是南境。”萧承邺拿出一张地图，仔细与萧执解释南境的复杂。“小镇南王季浔手段厉害，坐镇南境问题不大，甚至可暗中统帅各大氏族。只是此次南境之危，陛下竟然派遣五皇子前去实在是意料之外。”
萧执摇摇头，不甚赞同，“其实可想而知，当今陛下子嗣众多，年幼的皇子且先不谈，成年的皇子就有八个，其中皇长子早夭，那便是七个皇子。二皇子母妃是仅次于皇后的林淑妃，比你姑母还要早几年进宫，又有庞大的林氏族人当他的助力，是目前朝中呼声最大的皇子。其次，便是六皇子了，他是皇后所出，不少老臣视他为正统，只是岳父大人那一脉迟迟没有表态，每次有这种声音，他老人家总是厉声呵斥，是为对陛下的大不敬，故也作罢。剩下的，也就是泛泛之辈，这是朝臣眼中的皇子们。”
萧承邺知晓自己的大伯平日里看起来是个惧内的唯唯诺诺的文人，每天勤勉于政事，闲来无事种种花草，再受一受大伯母的鞭挞，日子过的清闲，只是他也明白，大伯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没有担当。“那大伯眼中的皇子们是怎样的呢？”
“至少在陛下还没下旨之前，人人都有机会。”萧执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二皇子嘛，以储君的身份自居多年，朝中根基深厚，不过除去数量之众，多是些买官卖官的宵小之徒，不足为惧。六皇子嘛，是皇后娘娘所出，是正统不假，苏家人虽表现的唯陛下马首是瞻，到了最后关头，他们还是会站在六皇子身后。不过我倒觉得五皇子较前两位更像个储君人选。”
“大伯深明远虑，承邺自愧不如。”萧承邺替萧执倒上茶，“只是五皇子身后并无助力，大伯何以见得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看着自己狐狸一般的侄子，其实叔侄二人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私下讨论储君人选。“或许其他皇子过于耀眼，又或许，其他皇子身后的力量太过于强大，他从来没有走进过大家的视线，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继承大统。”顿了顿，“论武，他不及二殿下般手握重兵，但五年前与北燕一役，他在敌我双方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仍可苦苦守关数十日，还顺带废掉了北燕大将岳之瑛，大振我边关将士士气，前有敌军重兵压境，后有粮草不济，那时咱们的两位殿下还在庙堂之上忙着互相推卸罪责呢。论文，他也并没有像七殿下文采飞扬名满天下，但去年元宵佳节，陛下行酒令，五殿下可是拔得头筹的。至于这身后的力量嘛…他母妃早逝，但并不是母族无人，外祖周太傅虽不在朝野，但他门下弟子数众，官拜三品以上官员也有很多。如此武可定邦文可治国之才，怎就不能继承大统？”
萧承邺笑道，“这满朝文武，数大伯的眼睛最毒。”复又喝了口茶，“而且这位五皇子嗅觉敏锐，在我刚得知他大驾光临漳州时早已看清京都才是要紧之处，早我一步抵达京都，据我所知，皇帝陛下还不曾下过明旨要他去南境。”
如此说来，皇帝也在暗中培养他，或者谈不上培养，只是在看谁能如何一步一步得到这至尊之位。在皇帝眼中，众人平等，先君臣后父子，有能者居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