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
月瞪大的眼睛布满血丝,嗓子都被吼破了,喉咙里尽是血腥味。
蛛怪漆黑圆亮、西瓜般的大眼睛盯着因恐惧浑身无力的沐,它缓慢地挪动前足,巨颚的尖刺闪烁寒光,不断颤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沐的脖子咬断,然后慢慢地吞噬他细碎的四肢。
一场恐怖的进食即将开始,谁也无法阻止这肮脏狰狞的怪物。
“沐..沐....沐....快跑...快跑...快跑..”
月口中焦急地不断重复,用尽力气去蠕动身躯,肋部断裂的骨头带来刺激大脑的疼痛,月把嘴唇都咬出伤口来,血液从嘴角缓慢地流下。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眼前距离自己几尺的沐,却感觉,那么遥远...遥远得好像永远也碰不到..
又要..失去了么?
月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自己的母亲提着行李欢快地夺门而出,只留下他孤零零地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
那时候,他内心深处隐隐感觉到,不会再见到那个生养自己的女人了..那个自己唯一的“家人”。
那时的感觉,和现在,是一样的。
蛛怪的行动不再迟缓,它布满粗厚绒毛的大脑袋逼近沐细瘦的小腿,粘黏的口水滴在沐的腿上,哪怕这怪物不会说话,也能感觉到它的饥饿....它已经迫不及待,要享用眼前鲜美的脂肪,发出咬碎人类骨头的骇人声响。
又要失去了么....?自己唯一的“家人”啊。
月的脸上布满了绝望,泪水不断从眼眶涌出,他的面貌扭曲得像血管里都塞满了痛苦。
无论何时,自己都那么无能为力,那么弱小,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
可是..可是..
哪怕最后一刻,月还是喘息着像蛆虫一样奋力爬行,血与泪水在他脸上交错相融。
可是..自己不是亲口说过要保护他吗?
可是...自己不是发过誓吗?在皎洁的清亮月光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兰亚帝国的民间传说里,发过誓的兄弟只要待在一起,希玛大神就会降下庇佑,无论什么困难也伤害不到他们紧密缠绕、合二为一的灵魂..
希玛大神啊,你在天上看着吗?不是说,你会保佑纯洁的灵魂吗?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少年被撕碎,看着他忍受那种极致的痛苦吗?你要对自己见证的誓言弃之不顾吗?我祈求...如果神明真的在看着...
希玛大神...
“希玛大神!”
在月发出那声咆哮的同时,蛛怪颚上锋利的长刺就要刺穿沐的胸口,可势在蛛怪发力的瞬间,
一柄凭空而出的巨型铁斧从天而降,横穿整间屋子,将蛛怪拦腰斩成两段,鲜血如迸裂的水闸喷溅在四面八方的墙壁、地面上,一时间,屋里处处遍布血色,像刚被红色的颜料涂刷过一样。
“四级奥术...”一旁的南丁格尔,满脸错愕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居然不通过吟唱就能施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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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点燃的火。
四周火盆里的火种把溶洞照得微亮,这儿宽敞宏伟,洞顶倒吊的石岩如天空上形态各异的浮云,水声潺潺,伴随着不同乐器合奏的共鸣。
一个身材健壮的鼓手用木槌有节奏地侧敲石鼓,轰然壮烈的声音响起,他怒目圆瞪,嘴里念念有词:
“烧死他!烧死他!”
一个横握长笛的乐手,吹完萧瑟荒凉的曲子,举起手中的长笛,高声呐喊:
“烧死他!烧死他!”
一人挽着身子拉起提琴,声音悠长凝重,仿佛在哀悼什么,他一边低语呢喃:
“烧死他!烧死他!”
宽敞溶洞的正中间,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年,被绑在木桩上,身下是推挤如山的薪柴,很显然,他即将遭受火刑,烈火将灼伤他的皮肤、肺腑,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悲伤,沉默的悲伤。
不知何时,溶洞里聚集来一群衣装华贵的人,他们手里拿着火把,一步一步地向捆着少年的木桩靠拢,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火把,一边激昂地高呼:
“烧死他!烧死他!”
人越聚越多,每个人动作大同小异,他们都重复着一样的话,呐喊声像浪潮一般汹涌,此起彼伏,很快淹没了整个溶洞,到处都是“烧死他,烧死他”的尖叫与回声。
少年闭上眼睛,垂下脑袋,他的金色短发在凉风中摇曳。
一个人向柴薪掷出了火把。
几个人跟着,纷纷把火把丢向柴薪..
接着,四个人,五个人,十个人...人群接二连三地把火把扔向堆积的柴薪,很快,少年身下,熊熊烈火随着音乐声狰狞地狂舞,越燃越旺,马上就要将少年吞噬。
人群里,一个女人走了出来,逐渐靠近那受火刑的男孩,
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他睁开眼,抬起头,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美丽的面庞,
“妈妈——!”
男孩张嘴,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呼喊,眼神里尽是迫切,
然而,女人回报的,却是冰冷如剑锋的眼神,和一句没有丝毫感情的审判:
“你这个....恶魔的孩子!”
修睁开眼,从噩梦中惊醒,眼前明媚晨光包裹着茂盛的树木枝叶,在微风中轻柔地摆动。
“呃....”修直起身子,问一旁的胖车夫,“我睡了多久?”
“好久了,我也是才醒。”胖车夫正啃着一块硬面包,嘴边都是碎屑,“走到一半,你突然就昏睡过去,我都以为你死了。”
“副作用吗...?”修用手指揉了揉脑袋,沉默了片刻,“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了。”
“阿贝尔!阿贝尔!”车夫鼓起的腮帮子颤动着,“你都他妈问了好几次了,我真是服了。”
“抱歉,我的记忆力总是很差....”修脸上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他站了起来,望向远方,“这儿距离旧长巷区还有多远?”
“没多少路了,前面就是东边,教会的辖区,应该有住宿的地方。”
“是吗...”修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后一步步慢悠悠地踏上路程,“那么,在正午之前赶到吧。”
不远的地方,高耸巍峨的教堂里,十二个身着祭衣的主教手中捧着蜡烛围成一圈,正在默默祈祷,命运之神拨弄着转盘,即将把他们宿命的轨道与一个金发的囚徒拼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