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楚清颜就在一阵暖暖的濡湿中醒来,甫一睁眼就在昏暗的烛光下对上儿子软软糯糯的小脸与清澈透亮的桃花眼儿,然后就闻到一股童子尿的味道......
“......”楚清颜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一片濡湿,再看看慕凌睿湿透了的小衣裳,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
脸色一沉,刚想教训一下熊孩子,楚清颜又一次对上了慕凌睿无辜的大眼睛,两两相望,终是放弃。
“清云!给本宫进来!”楚清颜向来不会把气憋在心里,舍不得凶儿子,那就凶别人。
“娘娘,怎么了?”清云闻声立刻推开殿门走了进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紧接着,她就对上了自家向来爱干净爱到疯迷的娘娘阴沉沉的眼神,脚步一顿,情不自禁的想往后退一步。有点后悔自己昨晚怎么没跟清水抢差事。
“你自个儿过来看看,你们带小皇子都带了几天,别告诉本宫,你们不知小皇子夜间需要如厕?一个个脑子都丢到东燕去了?你说说,这怎么办?”楚清颜把湿漉漉的手毫不客气的往自己儿子为数不多干燥的小衣裳上抹去,然后动手扒衣服,就这般也不忘训人。
清云:“......”就很想笑,而且憋不住的那种。
“娘娘安心,让小宫女端热水进来,奴婢拿白巾替您擦擦,今儿个已经碰着水了,可不能再碰了,擦拭一番就好,小皇子奴婢让乳娘把他带下去洗干净,再抱回来给您。”清云躬身行了个礼,便立刻把慕凌睿抱走了,留下楚清颜一个人怀疑人生。
之后的几天,慕钰尘一直不曾出现,楚清颜就在逗儿子,吓宫女之间玩得不亦乐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总觉得自己身上一直有股尿味,但是嬷嬷和清云都不给自己碰水,最后只能憋着过了十天。
在慕凌睿十三天的那天,他迎来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子慕凌睿天资聪颖,性情纯善,出生之时便有祥瑞护体,深得朕心,今顺应天命特封其为皇太子,望其往后承袭陛下仁德,爱民如子,共创大炎盛世!钦此!”因为慕凌睿尚且年幼如今又是冬日,以防把孩子带出去受了寒,慕钰尘便写了两道圣旨,一道昭告前朝,一道给楚清颜。
“知晓了。”楚清颜冷淡的拿起了圣旨,连跪拜礼都不做,便直接让清云把宣旨的小太监送了出去。
“啊!啊啊啊!”慕凌睿如今终于张开了许多,眉眼间看起来终于有了楚清颜和慕钰尘的影子,也长得圆润了不少,整个就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如今也不似刚出生的那会儿一般爱睡了,整日里生龙活虎,气的楚清颜总想把他打上一顿。
看着儿子傻乎乎的笑颜,楚清颜冰冷的眼神立刻便破了冰,她用手帕轻轻擦去小团子嘴边晶莹的涎水,而后轻轻点了点他白皙的小脑门。
“就你这傻乎乎的还当皇太子,阿娘看着都嫌弃的紧,这往后净用口水治国了。”
“......”慕凌睿竟像是听懂了阿娘语气中的嫌弃一般,瘪了瘪嘴,桃花眼内立刻涌上了泪水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楚倾颜吓了一跳,赶紧抱起了小团子哄着,她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可以偶尔坐起身子坐一会儿,但抱孩子还是有些吃力,没多久便腰酸背痛了。
“你再哭阿娘就把你丢到偏殿去,让你清云姑姑看着你,不许再进阿娘的正殿了!”楚清颜瞪眼。这孩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自从到了正殿见着亲娘后,死都不愿走,一抱他出去他就能哭的声嘶力竭,让楚清颜心疼的紧,最后就把他留在了殿内。
“嗝......”慕凌睿打了个哭嗝,然后就止住了哭势,瞪着楚清颜。两母子大眼瞪小眼,给楚清颜看愣了。
“清云!”楚清颜瞪了许久,突然回过神来把殿外的清云喊了进来。
“娘娘,怎么了?”清云款款的迈入殿内,在屏风外的火盆上烘了烘,把身上的寒气烘完了才绕过屏风走到楚清颜面前。
“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听得懂人话?本宫嫌弃他他还哭,一说不给他待在本宫这儿他就不哭了,这孩子是不是成精了?”楚清颜一直瞪着自家儿子,清云走进来她才转头去看清云,大大的杏眸里满是惊恐。
“......”清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人生第一次,她觉得自家娘娘有点不大聪明。
“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天资聪颖,机灵的紧,如今应当只是听出了您的嫌弃方才哭的,怎么可能会是成精了。”
“......”楚清颜没回话,还是瞪着自家儿子,看着慕凌睿傻乎乎的咧开嘴,露出淡粉色的牙床瞎乐呵,才放弃了心中的想法,但又很是嫌弃,就这傻样子还天资聪颖,这些人都怕不是傻了。
“娘娘!清水回来了,您要见吗?陛下也来了!”殿门外的何嬷嬷突然向里喊道,嗓音里带着几丝颤抖。
“陛下怎么会和清水一同过来?”楚清颜心中有丝不祥的预感,她把儿子放在床榻里侧,整了整衣衫,方才向外喊道:“嬷嬷,让陛下他们进来吧!”
见到慕钰尘和清水一同进来的样子,楚清颜心中的不安最终还是被验证了。
慕钰尘满身怒意,清水是被几个小太监拖进来的,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仿佛下一秒便会断气。
“陛下这是何意?”楚清颜的眸光骤然冰冷,如利剑一般直刺慕钰尘。她本就是杀伐果断从尸山血海之中磨砺出的巾帼英雄,如今一身戾气猛然间不加以掩饰的爆发出来,身边胆小的宫人都已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慕凌睿也吓到了,用小小的手拽住了阿娘的衣角,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再害怕。
“皇后倒是明白先发制人,朕倒是要问问皇后,你这是何意?”慕钰尘冷笑,向来冷淡冰冷的桃花眼更是添上了一层冰冷的戾气,隐隐约约间竟压过了楚清颜的气势。
“却是不知臣妾做了何事,竟要劳烦陛下亲自带人到臣妾这来兴师问罪?”楚清颜摸了摸小团子的小手,随后拿起了床榻边逗孩子用的拨浪鼓把玩,眸光却一直紧盯着慕钰尘。
“虞昭乃是朕亲封的贵妃,皇后派清水监视虞昭又是何意?当真已经跋扈到连朕的脸面都不顾了吗?”慕钰尘猛地起身,低头凝视着楚清颜,眸光冰寒再不似曾经的温润深情。
“敢问陛下,这么些年,臣妾何曾不跋扈了?这虞昭,本就是个孤女,当了贵妃又如何?臣妾可是东燕大长公主,名正言顺的大炎君后呢,莫说是监视了,便是直接处置了她,也是使得的,怎的?臣妾产子昏迷三日,她就迫不及待地让陛下封她为贵妃,难道陛下还想要臣妾耐着性子忍着这低贱的女子?也不看看她可会因受了本宫的礼待折寿。”
话音刚落,楚清颜手中的拨浪鼓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射向一直用手扒拉清水血淋淋伤口的小太监。
“噗嗤”一声,拨浪鼓的鼓柄便没入了小太监的胸口。
“啧,本宫的人何时轮到一个小太监欺负了?本宫还没死呢,多了个贵妃,就敢欺负到本宫头上了?也不看看这虞昭可有这命活到为你们做主。”楚清颜收回把玩拨浪鼓的右手,轻轻地捋了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襟,左手捂住了慕凌睿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清云,还不将清水扶起来送给太医诊治?傻杵在这作甚?”楚清颜慵懒的抬眸看向满脸无奈的清云,使唤着她去送清水回屋。
一边的慕钰尘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手掌紧握成拳,青筋暴出,格外狰狞。
“皇后当真是丝毫不知悔改?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动你不成?”
“倘若是从前,臣妾定然是不担心陛下处置臣妾的。现如今,臣妾倒当真不知了。陛下啊,帝王无情,您却是学了个精髓啊。不过数十天,两两相望,却已陌路,这些年的相伴却终究是付诸流水。”楚清颜将孩子往怀里搂了搂,双手蒙住他的眼睛和耳朵。
“......”慕钰尘闻言一顿,终是无奈的敛了戾气,双手也松了开来,轻轻地探向楚清颜的发顶。
“颜儿,朕是当真心悦虞昭,一见着她,便欢喜,见不着她,便思之念之。和她在一起,便如沐春风,这心便暖了起来,便是那寒冬如暖春也不过如此......”
“那臣妾呢?陛下先前与臣妾说过的话,便全都忘了吗?今娶卿卿为妻,必当尊之宠之,思之念之,往后携手而伴,共赴白头。陛下啊,当初您说这句话时,臣妾有多欢喜,现如今便有多心寒。这些年的相伴相恋,终究是浮生一梦。”
楚清颜清亮的眸子中盈满了泪水,却又倔强的不肯落下,素手抬起轻抚着那人的脸,满屋子都燃着火盆,温暖似春日,她的手却冰凉彻骨。
“您说,当初您说这句话时,又有多少真心呢?”手,蓦的空了。手下的人避开了她的手,再次退在了原来的地方。
“颜儿,朕当初说的话亦是真心,不过如今真心不再罢了。朕已经给了你君后的无上尊荣,给了睿儿太子位为你的以后铺路,如今,朕向你保证不会有异腹子,如此,便是朕最后的底线了,皇后,莫要再让朕难堪啊。”最后一句话中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楚清颜垂下了眸子,笑了。
“陛下,您以为臣妾当真稀罕这皇后位不成?您可知,若是臣妾愿意,这大炎的江山臣妾亦是坐的稳的。这皇后算何荣宠?不过啊,您既然如此说了,臣妾答应您又有何妨,只是这虞昭若当真有了子嗣,您可莫要怪臣妾去母又去子啊。”楚清颜本就长相艳丽,这一笑更似那艳丽无双的曼陀罗一般,美丽却又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