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不记得这已经是第几次从疼痛中清醒过来，这疼痛不是从身体里传来的，而是从他的脑海深处扩散，一直扩散到身体的四肢百骸，就如同有人拿着一把铁斧，一下一下的砍在自己的头顶，每一次挥砍都会让他感觉浑身一震，然后那疼痛便开始爆炸，隆隆的轰击自己的身体。
小马努力的想闭上眼睛，用睡眠抵御这疼痛，可是根本没有用，无论自己多么努力，疼痛总是能让他清醒过来，毫无睡意。如此一来，一天24个小时，他倒有20个小时睁着眼睛度过。
张麻子当然不知道这一切，这个性格有些粗枝大叶的小子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自己站在床边看小马的时候他总是也睁着眼睛呆愣愣的望着房顶。
老张头来看过几次小马，每次看过了总是会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走出去。张麻子当然知道自己这个老子心里怎么想，却也不说破，只是让他回去多熬点补身子的鸡汤给小马送来。不过其实这也是不需要的，那个想要收小马当干儿子的“王总”早已经把一切饮食起居安排妥当，营养品更是堆了一大堆在储物柜里，唯一让张麻子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王总”竟然从未来看过小马。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小马身上的伤势渐渐好转，可他的精神却明显的萎顿了下去，眼中的神采渐渐黯灭，前十来天还能轻声的说出几个字，可现在不论张麻子再怎么问，小马却一个字也不再说了。
张麻子知道，小马完了，脑震荡明显影响了他的神经，让他的智力受到了伤害，这已经渐渐表现了出来，而他的声带也一定没有如医生所说的一般复原，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个聪明狡黠，忽悠人能忽悠得打转的家伙，已经失去了他的能力，即便是将来伤愈出院，也丧失了他赖以生存的能力，恐怕只能回农村去陪着阿姆孤苦度日了。张麻子感觉到一种悲哀，一种发自内心的悲哀，看着小马，他忽然觉得李老枪的死法根本不够残忍，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应该死得更恐怖才对。
夏季便在这一日日的煎熬中过去，小马住院的时间已经指向了第三个月，张麻子每天麻木的照顾着小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如果不是那个“王总”源源不断的送来钱和生活必需品，也许他早就已经放弃了，不过即便是这样，张麻子也快要熬不住了。
“小马，你我兄弟一场，我确实熬不住了。”张麻子对着床上的小马轻声道：“三个月，你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你整个人却还是这样，每天一动不动，就连拉屎拉尿都不知道，我不行了，昨天我已经和王总说了，如果你还是这样，我们只能考虑把你送去专门的看护机构……”张麻子说道这里已经是轻声的哭了起来。“你放心，王总说，那个看护机构她也有出资，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惊雷，秋季的第一场雷雨来了。
天色瞬时暗了下来，一道强劲的秋风推开病房的落地窗，掀起那薄薄的窗帘灌了进来。张麻子顾不得擦自己脸上的泪水，跑去想要把窗门关好，却仍旧没能及时挡住激烈的风和风中粗大的雨点，几滴雨水砸在了小马的床上、身上、脸上……
当雨水砸在小马的脸上的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小马无神的眼中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情景，四周的一切都暂停了，但窗外的雷声却还是在不断的咆哮。他那本已经被疼痛轰击得没有了思考能力的大脑在一刻如同断电多年又被插上了电源的机器一般，慢慢的开始了运转，仿佛这天空中有一股力量，整通过那雷声一点一点的灌注进他的身体。小马脑海中的疼痛依旧在继续，但在这雷声之中，疼痛已经慢慢的被压制了下去，那个持着大板斧不断砍在他头顶的双手仿佛渐渐没有了力气，一下比一下砍的更弱，直到最后，那双手再也捏不住手中的板斧，终于颓然的垂了下去，板斧跌落在地上，发出“轰隆”的一声……不，这是雷声。
小马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开始尝试着运动自己的身体，从手指开始，轻轻的一个颤动，再到大腿的一个轻微卷曲，似乎他的神智和力量都正一点一点的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张麻子终于关好了窗户，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他骂了一声娘，转身想要去病房的卫生间拿一条毛巾，却被自己眼前的景象吓的一个趔趄——只见三个月以来一直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小马此时竟然坐了起来，嘴角带笑，正看着自己，只不过这笑容，却显得有些诡异，不是平日里那种和善的笑容，更像是……更像是深山里的老猎户，抓到了理想猎物之时才会有的笑容。
不过张麻子并没有发现小马这笑容的不同寻常，他在巨惊之后便是狂喜，当下一个箭步冲到小马身边，伸手在小马眼前晃了晃：“小马，你……没事啦？”不待小马有所反应，他有站起身来，冲着病房外大喊道：“医生、护士，我兄弟他醒了，我兄弟好像没事……”
张麻子的最后一个“了”字尚未出口，表情却凝固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掌，这是小马的手掌，但是这手掌却是从背后穿过了他自己的胸膛，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手掌兀自滴着血，而大股的鲜血正顺着张麻子的衣服无声的流淌。
麻木，瞬间麻木，张麻子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瞬间麻木，然后力气如同泄洪一般从他的身体里倾泄出去，他渐渐的软倒，脸上是一种夹杂着惊讶、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小马依旧保持着笑容，手臂微动，将穿过自己挚友身体的手掌迅疾的抽了回来，手掌与血肉摩擦，发出轻微的一声“咔”，然后便是张麻子倒在自上时发出的一声闷响——“嘭”。
……
“醒醒，快醒醒！”张麻子感觉有人在使劲的摇晃自己的身体，他猛然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位穿着白色护士服的美女，刚才那种被手掌击穿身体的真实感兀自未散。
“你怎么回事，不是看护病人么？病人怎么不见了？”护士美女一脸怒气的道。
“什么？”张麻子好像没听清护士的话，他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一摸，哪里有什么穿胸而过的伤痕？他一把抓住护士：“刚才不是下雨了么？我关了一个窗户就发现小马醒了，然后……然后……”他定住了，难道他要告诉护士，自己被人用手掌刺了个透心凉？
“下雨？”护士美女脸上的怒气更盛：“这秋高气爽的，哪里下过雨？倒是你，不好好看病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就睡着了，恐怕是作了白日梦了吧？现在可好，病人不见了，看你怎么跟王总交代！”
这个护士是王总专门高价请来的助理看护，平日里除了端屎端尿擦身子由张麻子负责，其他的事情全由她负责，她本就看这毛手毛脚的张麻子不顺眼，此时病人不见了，更是怒火中烧，将一切责任都归咎到了张麻子的头上。
“艹！”张麻子被这护士的一句“看你怎么跟王总交代”说的火起，一声怒喝道：“人都不见了，你特么还在这边跟我谈责任！你还是人么？空有一张美人皮，却没美人心！”
“你……你……”美女护士神兽指着张麻子，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走开！”张麻子一把推开那护士，也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便跑了出去。可他刚刚跑出病房门没两米，便定在了原地，只见离他不远的走廊里，小马正端着一大缸子馒头晃晃悠悠的走向病房，他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正兀自大嚼大咽。
“艹！”张麻子又骂了一声，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哟，你醒了？”小马也看见了张麻子，他使劲咽下了自己口中的馒头，用一种无比平淡的语气道打趣道：“你这个看护不称职啊，老子饿的心慌，只能自己出来买东西吃了。”
“吃吃吃，你把老子吓死了！”不知为何，张麻子却忽然蹲在了地上，竟然大哭了起来。
……
“王总，好消息……”老三猛然推开王芳的办公室门，却发现王芳正在与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谈着什么，他表情猛然一滞，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继续说下去，还是悄悄的带上门出去。
“里欧，不好意思，我这个手下有点……”王芳带着笑容，用英语对自己面前这个外国人略带歉意的道：“有点莽撞，请您不要介意。”
“不不不，王小姐你没有必要道歉！”里欧的脸上带着英国绅士固有的微笑：“看来您的下属，又给您带来重大的好消息了。”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那么，我就告辞了。”
“好的，您慢走！”王芳将里欧送出办公室，这才瞪了一眼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老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什么事情这么毛毛躁躁的，进我办公室不知道敲门吗？”
“王总，抱歉！但是……”老三的表情又兴奋了起来：“刚才医院方面来了电话，说那孩子已经完全好了！智力和发声均为受损，简直是奇迹啊！”
“真的？”王芳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却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前几天不是报告说完全没有进展？怎么今天就完全好了？”
“会不会是……”老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门，然后轻声道：“里欧？”
“不可能！”王芳断然道：“我只让他察看了小马的病情，并未同意他在小马身上使用他的新药！”
“可是，我听说……”老三又有些犹豫的道：“昨天晚上，里欧没有通知我们任何人，又去看过一次小马。”
“什么？”王芳如遭雷击，盯着老三的目光垂了下来，落在办公桌上那一叠薄薄的文件纸上——《人类潜能开发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