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是在我奶奶家长大的,有时候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家里老人交给我的,母亲常年为了家里的补贴呢,经常在地里忙着农务,父亲在那些年行情不错时,也挣了点小钱,而两人自然对我有些疏于管理。
但是更多更深的记忆,还是我跟家里老人任性的时候,撒娇,蛮横,无理取闹,这是我那些年的标签。直到这些年开始跟师傅学医的时候,才稍稍有些好转。
上周跟父母回到我的姥姥家,也就是我母亲的母亲,大多北方地区的人更愿意称为姥姥。看着躺在床上的姥姥,我心里五味杂陈,而母亲在院子中收拾着破败的花草,杂乱不堪的柴火堆,荒凉的菜园。
仍记得,早些年时我记忆最深的是我父母把我送到我姥姥家去生活时,虽然短暂,但是依旧记忆深刻,总是钻到后院和我姥爷的菜园子里踩坏很多的花草,那是我姥姥还没有住院的时候,她领着我,在院子里摘一朵花,带到我的耳朵上,说着:“看看我家外甥狗,这朵花戴在头上跟一个小姑娘一样。”说罢就在那笑吟吟的看着害羞的我。
当时只觉得无聊,每天看着姥姥对着花感慨,对着鸭子感慨,对着河里的鱼感慨,对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感慨,好像一切都能被她心中的一些所谓的好事情去感慨一样。而我呢,在旁边弄死了几条无辜的鱼,摘了几朵没有开花的骨朵,追着一群脏脏的鸭子到处跑。
上山的时候,姥姥拿着一个蒲公英,对我说道:“大外甥啊,你看看,天底下的父母都跟这朵花一样,放弃了自己最美丽的花瓣,凋零自己柔美的身躯。他们这么做啊,都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生命的延续,就在这一颗颗的籽粒上啊。”
说罢,就把蒲公英塞给当时还是大鼻涕挂在脸上的我,我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一下子就把蒲公英吹飞,当时只觉得是好玩罢了。但是可能直到今天的我才明白这句话,我都姥姥是希望不要因为父母做出的一些决定,而去憎恶,去痛恨。
我坐在炕边,握着我姥姥苍苍老矣的手,这是一双久经苦难与折磨的双手,但是我的姥姥却从未憎恨任何人,任何事。
那天妈妈跟我说道:“儿啊,你知道吗?你姥姥家何时破败成这个样子啊,你姥姥以前是个能工巧匠啊!”是啊,过去我姥姥家何其的富有生机啊!院子里我姥姥经常侍弄的花,我姥爷经常种的菜,还有那条在我儿时还是巴掌大,现在却也垂垂老矣的几只猫狗。
现在呢,院子里杂草丛生,树枝烧材肆意堆放,狗窝也用的是当初我姥姥腌鸭蛋的缸。母亲她也不能经常回来,所以这个院子也就肆意的被时光败祸。我姥爷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老人的手上全是战争的痕迹,也有当初被人误会和平反时的痕迹,但是他此时却满眼坚定的看着我,问道:“我听你妈说,你在写毛笔字,是吗?”
我点了点头,他挣扎着爬起身子,披上外套,颤巍巍的走到西屋,拿出一根笔,回到屋子里,用自己颤巍巍的手对我说道:“毛笔字啊,写起来不难,但是一定要写一个成一个,我写字啊,我就觉得捺最难写……”
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抓起自己早些年给人写对联用的毛笔,挣扎着岁月的痕迹,燃烧着自己最后的一点的心力,只希望能够再给自己的后辈再传授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东西,拼搏着,努力着,咬着牙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够在后辈的身上延续。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担这样重的担子,但是看着两个老人,我心里莫名的伤感,好像我姥姥当年在山上对我说的话仍然萦绕在耳边:
“大外甥啊,你看看,天底下的父母都跟这朵花一样,放弃了自己最美丽的花瓣,凋零自己柔美的身躯。他们这么做啊,都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生命的延续,就在这一颗颗的籽粒上啊。孩子,你就是你父母生命的延续,他们不希望你能有多大的出息,不希望你能有多么大的成就,因为你的存在就是他们已经最美好的愿望了。”
这就是生命啊,就跟所有的一切都一样,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是长辈意志的延续。
我多么希望,我的后人,同辈,以及很多的朋友,不要因为过去的伤感,痛苦,悲伤而止步在原地。只管低头前行,因为生命的延续,意志的延续,是几辈人,几代人共同的愿望。不要被错误的信息而导致彷徨,望而生怯,漫无目的,整日虚度光阴。
因为我们,是一切生命的延续,也是一切生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