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潘娜听到门口有响动，整个人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二叔在说话，“刘医师，麻烦您这么早来，老爷子……”
后面说什么，潘娜没听清。只是爷爷的主治医师，这么早来家里做什么？难道是，爷爷……
潘娜一个咕噜爬起床，披上睡袍，圾着鞋子，蓬头垢面跑下楼，看着出出进进的家佣，扯过一个人，“发生什么事啦？”
“大小姐，老太爷要不行了！”家佣眼圈泛红，抽着鼻子。
听到爷爷要不行了，潘娜一下坐在楼梯上，整个人无力的靠着墙。
“大小姐，您没事吧？”家佣小声惊呼道。
潘娜无力的摆摆手，试图站起身，可下半身好似在做梦未清醒般，怎么都不听使唤。
那个对自己最好的人，就要离开了。
小时候父亲总是十天半月不见人，从记人开始自己从没见过母亲，只记得无数个夜晚，都是爷爷坐在自己床边讲故事，虽然爷爷的声音有点刻板，有点平淡，但那是小时候唯一的温暖。
白天时候，自己总是陪着爷爷去巡视自家的面包房。那时候特别开心，爷爷会拿店里做出的各种新口味给自己，偶尔也会有很难吃的，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很好吃。爷爷看着自己的吃相决定新口味要不要上柜。
学校里开家长会，是爷爷坐在一群爸爸妈妈身边；学校组织活动，是爷爷抓着钞票塞在自己书包里，又拎着几袋面包送去给老师和同学；和邻居小孩子打架，被人笑是野孩子，是爷爷拿着店里最粗的擀面杖追着那些小孩子揍；考试成了班级第一名，是爷爷拿着成绩表去装裱，挂在店里，冲着老街坊炫耀……
这一幕幕，在潘娜脑子里和眼睛里不停的变换、出现，直到听见二叔哽咽的喊着，“爸……”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声伤心的爸，潘娜心里恐慌了。一股劲儿，站起来，三步两步，跑进爷爷房间里。不顾自己的狼狈，潘娜推开床边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双手握着爷爷的手，头贴在爷爷的手背上，颤抖而轻声道，“爷爷……”
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手微微动了一下，潘娜猛地抬头，贴近看着床上的老人。
潘爷爷另一只手冲着潘二叔抬了一下，二叔立刻也来到床边，握着潘爷爷另一只手。
潘爷爷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潘娜的手与二叔的手合在一处，口鼻掩在氧气罩里，喉咙中发出呃，呃的声音。
“爸，你要说什么，我晓得的。”二叔朝着潘爷爷点头。
潘爷爷又努力地看向潘娜，潘娜看了一眼二叔，也哽咽着点点头。
潘爷爷这才似是终于放下心，握着潘娜的手越来越轻，脸上浮着浅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爷爷！”潘娜再忍不住，扑在潘爷爷身上痛哭。
二叔也难过的流泪，“爸！”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潘娜都不记得了。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头有些沉痛，整个人也有些恍惚，好像睡了很久，做了一个不真切的梦，疲惫又伤感。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迫使潘娜强打精神，起身去开门，却见二叔端着一个餐盘。
“二叔，这是？”潘娜不明所以。
“娜娜，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二叔拿点东西给你。”潘娜侧身让出门口，潘二叔进来，把餐盘放在书桌上，“二叔，想跟你聊聊。”
潘娜请二叔坐下，自己坐在对面。
“娜娜，你从小就是个不让人费心的孩子。二叔虽然没有结婚生子，但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你爷爷临终的意思，希望你能去日本东京制菓学校学习，将来也能继承家业。
二叔不想强迫你，如果你想继续学画画，也可以。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好告诉我。”
二叔出去前，拍拍潘娜的肩膀，嘱咐道：“粥要凉了，趁热吃一点。”
潘娜点点头，一言不发，抱着双膝，头埋在双腿间，眼泪无声的不住流。
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做了个梦。梦里的爷爷抱着小时候的自己，在自家面包房门前坐着，看着自己画画，爷爷还夸道：“我们娜娜画得最棒，以后能当大画家！”
然后，爷爷带着自己去后厨做面包，一个个白滚滚的面团，小潘娜从大理石面案上抢过一个面团就跑，一不小心绊倒进面粉桶里。
爷爷拎出小潘娜，笑哈哈，拍拍头，掸掸身上面粉，大手牵小手，抬了帘子走出去。帘外的光照进来，一大一小朝着光，越走越远，直到只剩下光。我疯狂的追着那道光跑，边跑边喊：“爷爷，不要！不要走！”
双手不停地抓着，抓着抓着，突然坐起身，满面泪痕。窗外的阳光打进眼里，抬手遮挡一下，才慢慢起身，走进房里的卫生间洗脸。
人清醒了，潘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决定。
爷爷走了，他唯一的愿望，我要做到！
换了衣服，去找二叔。
“二叔，我想去东京制菓学校学习。学习期满后，去欧洲游学两年，再回家里帮手可以吗？”
“当然可以！”二叔欣慰的看着潘娜，手按在她头上揉了几下，“娜娜，你长大了。”
说完，潘娜就回了房间。接下来的几天都在办理爷爷的后事，潘娜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潘二叔十分担心她，只是无暇顾及，来来往往悼念的人太多，潘二叔独自忙碌，潘娜只是在那站着，一言不发，木然地站着。
直到爷爷下葬墓地那一刻，潘娜都没再流泪，只是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
转眼到了东京制菓学校入学的时间，潘二叔送潘娜到机场。
“娜娜，那边的房子已经租好了，还联系了和田前辈，你可以在那边实习。到了来电话，这个卡你拿着，里面除了学费，还有一年的生活费。在外面不要在吃饭上节省，照顾好自己。时常给二叔电话，放假了就回来，机票不要担心，二叔会……”
不等二叔说完，潘娜赶紧抱住二叔，打断了这份关心。
“二叔，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会好好吃饭。
二叔，你不要总担心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希望我回来时候，能有个二婶！”
“死丫头！”二叔拉开潘娜，审视着面前十七岁的小女孩，“这种事，就不要在这时候讲。总之，有事给二叔电话，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潘娜又用力的拥抱着二叔，猛地一转身，朝着登机口跑，到了登机口，又转回身，用力地挥手。
潘二叔看着潘娜挥手，也用力地回应，眼里一片潮湿，“这个丫头，搞的我都难受了。”
飞机上的潘娜，缩靠在座位上，戴着耳机，帽子压低，眼泪不听话的流了下来。
四个半小时后，潘娜开启了人生的另一段征程。
转眼入学一周了，东京制菓学校里对于学生的要求很高。对于从小被爷爷严格要求的潘娜也没什么不习惯。
在学校里，潘娜认识了两个朋友，也是从中国去的学生。她的同桌刘东，标准富二代，放学人人去打工，只有他开着小车去逛酒吧。
另一个李理，小超人一个。早上第一个到学校，放学最后一个走，课后还要打两份工，晚上回去还要复习做作业。
在学校学习的日子，潘娜每天都过的十分充实，上午上课，下午实操，放学打扫卫生。再去和田前辈的店里打工实习，不是在后场跟着师父做面包，就是在忙碌时帮着招呼前场的顾客。偶尔跟两个同学去外面聚个餐。
转眼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临近中国的新年，潘娜收拾行李回中国过年。
刚上飞机坐下，旁边的位子上突然撞进一个人。
“对不住！对不住！”位子上的人，转脸冲着潘娜道歉。
“没事。”潘娜看着来人，这人身上穿一件皮衣，有些凌乱的长发，脸上蓄着络腮胡，皮肤黝黑，脸颊凹陷，眼睛却十分有神，只是看不出年纪。
潘娜觉得自己这样很是不好，居然盯着别人看，忙转脸看向机窗外。
“中国人？”胡子大叔主动问潘娜。
“嗯。”潘娜礼貌地点点头。
“留学生？”胡子大叔又问。
“是。”
“学什么的？”胡子大叔继续问。
“那个，我想先休息一下。”潘娜笑笑，把头靠在椅背里，脸扭向机窗。
胡子大叔终于安静了。
潘娜眼皮有些沉，到是真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发现旁边的大叔正在跟空姐讨价还价，“我旁边这位都睡着了，也是不吃的，你把她的给我就好啦！”
“先生，刚才已经多给您一份了，先给其他旅客送完，如果还有多出的，再拿给您。您看这样可以吗？”空姐为难地解释着。
潘娜看着空姐的为难，实在不想让人关注自己这边。
“您好！我的那份给这位先生吧。我不需要。请给我一杯咖啡，谢谢！”
“好的，马上拿给您，请稍等。”空姐如释重负，十分殷勤地转身去跟同伴要咖啡。
等空姐回来，递给潘娜咖啡，又把那份飞机餐递给旁边这位先生。
“谢啦！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饿坏了。我就不客气了。”胡子大叔自说自话。
“您请便。”潘娜小口啜着咖啡。
快到家了，不知道二叔怎么样，家里的面包房生意如何。有点儿想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