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难家难
母亲二十二岁那年,第一胎生下了大哥。大哥瘦瘦的,象只公鸡那样大小。(那时的土鸡只有三四斤左右)
两年后,胖胖的二哥又相继出生。大哥瘦小爱哭,二哥白胖爱笑。婆婆爷爷象宝贝一样的捧着两个孙子。婆婆说二哥笑眯眯的,就象观音菩萨送来的财童,看着就让人喜欢。全家人都快乐开心,母亲总祘舒心的过了几年。
可惜好景不长,三十年代的旧社会,医疗卫生条件太差,每年春季,瘟疫传染病四起,许多小孩染上麻疹病毒会不治身亡。那段时间,每条街都会有几个孩子死掉,到处都是痛儿哭女的凄惨声。
二哥没有逃过这次劫难,他连续几天发燒,西药偏方都无济于事。婆婆把发燒的二哥藏在床上,关门闭缝的想躲过灾难,但也未能幸免。二哥的体温高得象燒干的铁锅底那样滚烫。他难受得双手乱抓,脸面,胸口都是血印。父母抱着他去看中药,喝了药水没有好转,病情反而加重。
抓药的伙计说,应该开发表药,把疹子发出来,医生开的是收敛药,麻疹复了心,没办法医治了。父亲气得要去找医生拼命,被爷爷和婆婆死死的抱住不放。
二哥抽风口吐白泡,身子弓起跟翘扁担一样硬,好可怜好痛心啊。母亲和婆婆跪在地上,给供俸的观音菩萨连连磕头祷告,乞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多多保佑。菩萨一言不发,并不领情,还是带走了二哥。
一九三九年,父亲去三台县办事,正遇着国民党满街抓壮丁,他被强行带走。一去整整八年,丢下一家老小,由母亲照料。
父亲一去渺无音讯。不久爷爷又身患重病。婆婆为了给爷爷治病不惜代价。几年下来,花光了积蓄,卖掉了客栈,还是没有挽回爷爷的性命。
婆婆一生刁蛮无理,爷爷拿她没办法。他们年老多病的时候,都是母亲照顾。客栈没啦,只能租房子来住。爷爷一去,婆婆伤心痛哭,气急攻心,不停的呻吟说心里发慌,手心脚心发烫,要用光溜的石头来冰凉着才舒服。母亲啥话没说,背上竹背篼,踮着小脚去到河滩,专挑那扁扁的,大小合适的石头背了几个回来,给躺在床上的婆婆手边和脚下都放上冰着。
婆婆感动得流下眼泪,不住的给母亲说对不起,现在才知道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母亲欲哭无泪,心想照顾了他们那么多年,终于得到了一个“好”字,这个字的份量太沉重了。
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一家人要活命要吃饭,愁容满面的母亲只得四处求人找活干。帮有钱人家洗衣物被单,浆洗晾干后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给人家送去。遇到逢年过节裁缝铺活计多,师傅忙不过来时候,就会找母亲去帮忙。缝衣服,盘花扣,撩衣边。挣得的钱来维持全家的生活。再多的苦,再多的累,都由她一个人担承,日子过得很艰难。
八年后,父亲终于回来了。他去到北门客栈的家里,才知道惜日辉煌的客栈,早已易主他人。他在西门小巷子那边,一间破旧的房屋里找到了母亲和大哥。看到家徒四壁的屋子,得知婆婆爷爷都已经过世。难以接受的变故,让他痛哭流涕,觉得愧对父母和妻室儿女,愿意好好的守在家里,永不离开。他还特意去买了一对银簪送给母亲,作为感谢她的礼物。
母亲仍然在家纺纱。父亲在外面找点零星的活计干,家中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姐姐和我也相继的出生了。
经过父亲的这一折腾,大哥比我和姐姐的年龄大了许多岁。他一直在外读书闯荡,后来认识了一个家在外地的女子。他象着魔似的非要同她结婚,不顾父母劝说阻拦,说是新中国的青年,要争取自由恋爱,还赌气去到女子的家乡。由于路途遥远,他的生活过得也很拮据,更谈不上照顾家人。父母无奈的说,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由他自个承担吧!……。
母亲讲完家中的遭遇,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经历过无数风雨的母亲,再一次挺起胸膛说,解放前那么困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有啥过不去的,就是拼命,也要拼过去。玉子,琳子,你们两姊妹给我听好,咋娘三从今往后,穷的干净,饿得清淡,不稀罕别人一针一线,要有志气的活下去……。
母亲的话深深的打动了我。我紧握着姐姐的手,心里默念着,要坚强,要勇敢,要有志气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