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点下雨，云傲却没有伞，弱小又无助地跪在那儿。
没一会儿，屋内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哥哥！”
云傲皱了皱眉，垮着一张小脸：“你别过来！我不要理你了！”
“哥哥！”云秀还是跑到了云傲的身边。
李枫有点惊讶，云秀身上的衣服，虽然面料和云傲的差不多，但是款式明显要繁复很多，颜色也更鲜艳。
“哼！”云傲把头扭向一边。
“哥，你别生气呀……”
云傲沉默良久，才嘀咕道：“凭什么呀，明明都是一起犯错，老爸就只打我，不打你，还说什么女孩子不能打……“
云秀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走到云傲的身侧跪下：“我陪你一起跪。”
“我才不要！”云傲伸手就推了云秀一下，“你走开！”
这下云秀也有点生气了：“是爸爸让你跪的，你推我干什么？”
“你走开你走开！”
云秀一下子跳起来：“你太过分了！想打架吗？！”
云傲瞪着她愣了半晌：“好……好男不跟女斗！”
“哼，你斗得过我吗你？”
云傲一听这话就炸了，他直接跳了起来，一拳朝云秀挥过去，但云秀轻轻松松闪过了他的拳头，一脚过来，看起来也没用多大力气，云傲就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云秀冲他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开。
过了好一会儿，云傲才勉强爬起来，重新跪好，只是这回他不仅是苦着脸，连眼圈子都红了。
当哥哥的被自己妹妹这样打倒，任谁都抬不起头来。
又过了许久，院子外传来了一声惊呼。
那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傲子，你妹妹掉井里去了！”
“你骗人！”云傲大声回应，“她那么厉害，怎么会掉井里。”
“没骗你！”外面的人再次喊道，“你快过去看看啊！”
“那你应该去前边找我爹。”反正他爹最宠这个妹妹了。
“找过了，他不在啊！”
云傲终于站起了身，由于跪得太久，他的步子都有些摇晃了。
他跑出院子，就看见外面站着他的玩伴，二头。
二头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家境倒挺殷实，但他家不怎么管孩子，二头总是野在外面，对于这一点，云傲一直很是羡慕。
二头所说的井，不是打水的井，而是训练场里的井。那训练场就在城主府附近，那些井似乎很有历史了，以前不知道是干嘛用的，现在则成了云毅专门给云傲划出来的训练场地。
井有好几处，底下有地道相通，被用来做黑暗中的攀爬和潜行训练。
云傲被逼着下去过几次，底下又黑又冷，他很讨厌这个地方。
云秀倒是一直很想下井看看，但父亲没同意，他说女孩子不能在地上爬来爬去的。
很显然，云秀是偷偷下井的。
云傲一边朝训练场跑去，一边用手咬着指甲，心情烦躁。
那个烦人的妹妹，让她在井下多待一会儿好了。
反正么，爸妈迟早会发现的。
但是……
父亲经常说，做哥哥的要保护妹妹，这样才是男子汉。
云傲其实一直自我怀疑，他是不是这辈子都当不了男子汉。
论打架他没天赋，论长相他不够威猛，论性格和喜好，他经常会被父亲说“像个女孩子似的”。
云傲把自己的手咬疼了，不由得摇摇头。
如果能把秀秀救上来，也不会被父亲和其他孩子嘲笑了吧。
云傲抱着这样的心情跑到了训练场，一群爱看热闹的孩子们也跟了过来。
云傲侧耳倾听，地底下静悄悄的，不像有人。
“真的掉下去了吗？”
“我亲眼看到的！”二头说，“不会晕过去了吧？”
“秀秀？”云傲紧张起来，他大声喊道，“秀秀，你在吗？”
没人回应。
其他人也喊了起来。
终于，某一口井的底下传来云秀的声音：“怎么这么多人？”
“我靠，你倒是早点回应啊！”云傲喊道，“等着，我这就下去……”
“你下来干什么！”云秀刚刚还挺冷静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去找爸妈啊！”
“我又不是没下去过！”云傲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之前都是老爸看着你下来的！你快回去，不然我们两个一起困在这……”
云秀话还没说完，云傲已经跳下去了。
井很深，好在底下是烂泥，不至于摔伤，只是摔了一身的泥巴。
“不自量力！”云秀喊。
“不自量力的人是你吧！”
云秀吸了口气，似要反驳，却又压了下去，只是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云傲不说话了。
这里有很多口在地底相连的井，每一口井的井壁光滑程度不同，有的比较容易爬上去，有的比较难。
很不巧，他们现在面临的是高难度。
云傲伸手，扒着井壁爬了几下，滑了下来。
“喂！”二头在上面喊，“你怎么突然就跳下去了？”
云傲没回答，依然在试着往上爬。
失败几次后，他才喊道：“帮忙找绳子过来吧！”
“应该让他找大人过来。”云秀说。
“找大人来，到时候又要打我。”云傲嘀咕道。
“可是你衣服都脏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挨打的。”云秀答。
“靠。”云傲小声道，“凭什么挨打的总是我嘛。”
两人在井底下等了一会儿，二头却没回来，本来围在井边的几个孩子似乎也走开了，大概是去找帮手了吧。
但是，随着等待时间增长，两人渐渐失去了耐心。
“还来不来了嘛。”云傲依然在尝试着爬上去，但这只是让他的身上沾上更多的泥巴而已。
“真是的，你没事干嘛跑这种地方来嘛。”云傲开始抱怨起来。
“因为爸爸只让你来，就不让我来嘛！”云秀也生气，“我就偏偏要过来。”
“然后害得我跟你一起困在这里。”
“我又没让你直接跳下来！你是不是傻子？不知道绑个绳子下来吗？”
“我，我那时候以为可以爬上去的嘛。”
两人争吵了一番，又都住了嘴，因为安静的井底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声音？”云傲抖抖索索地问。
这地方光线很暗，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显得诡异。
“老鼠吧？”云秀道。这种地方有老鼠不稀奇。
“脏兮兮的。”云傲说。
“反正你身上已经很脏了。”
“别得意，这次你也会挨骂的。”云傲说道。
云秀脸色一沉。
确实，父亲最讨厌她乱跑，也讨厌她把裙子弄脏。
云秀讨厌父亲对她的形象要求，做哥哥的云傲可以邋里邋遢，不在乎形象，但她只要把衣服弄脏一点儿，就会挨上一顿骂。
“我的女儿就应该像小公主一样啊！”这是父亲常说的话。
听起来很感人，可她不想当小公主啊。
她更愤恨的是，明明云傲什么都比她弱，却能做很多她不被允许做的事。
比如学习除了防身术之外的武术，比如到那些比较危险的地方，比如穿打着补丁的衣服。
云秀抬起头，此时，井底变得更加黑暗了，天色已经快黑了。
“怎么还没有人来？”云秀自认为胆子挺大，但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过夜。
“不会是把我们忘了吧？”
云傲的声音开始发抖了。
“怎么可能？”云秀说。
二头向来是个脑袋缺根筋的家伙，但刚刚来的不止二头一个，总不能那么多孩子都脑袋缺根筋了。
然而，没人来救他们，这却是事实。
周围的光线越发地暗了。
终于，一切都沉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或许外面有月光，但是在这样的深井里，除非月亮正好升到正上方，否则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我看不见了。”云傲用手拉着云秀的衣服下摆。
“你哭了？”云秀听见云傲的声音带有哭腔。
“我，我才没有！”云傲的声音透露出倔强来，但他分明就是快哭了。
以往云傲哭的时候，总会受到来自父亲或者妹妹，亦或是其他儿童的嘲笑，不过此刻，云秀却蓦地生出一股怜惜来。
每次父亲说，哥哥要保护妹妹，她都是不服气的——这话说得，好像她注定没有哥哥厉害一样。
既然这样，她就当一个保护哥哥的妹妹好了。
“别哭了……”
“我没哭！”
“那好吧，我们，我们要不要试着往别的地方走走？”
云傲没说话了。
这些井底下虽然是相通的，但是那些地下通道全都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点本事的人，走进去就会迷失方向，精神脆弱一点的，甚至还会出现幻觉。
云傲沉默了很久，久到云秀都怀疑他是不是晕过去了，才终于说道：“好！”
“你拉着我的腿。”云秀说。
——这底下的通道很窄，进去了是必须要匍匐前进的。
“不行，你穿着裙子，不合适。”云傲答道。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云秀语气强势起来。
“好吧。”说实话，云傲有些怕这个妹妹，毕竟打不过。
然而，钻进了漆黑一片的通道之后，两人果然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这通道不仅黑，还有许多的岔路，简直像是地下迷宫。
黑暗又狭窄的地道中，些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肢体搅动烂泥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令人作呕，泥浆的滑腻触感，让人想起被从腹中掏出的内脏。
忍着恶心感前进了好一会儿，云傲抖抖索索地开了口，试图用声音驱散一些黑暗：“老爸说我将来可能会有在这种环境中行动的需要，到底是什么需要嘛……”
“可能是打仗吧。”
“打仗也不至于像地鼠一样爬嘛。”
云秀回答不上来，她沉默良久，才说道：“说不定老爸觉得你将来可能当小偷呢？小偷的话，有可能得钻老鼠洞。”
“喂，你！”
“我开个玩笑的，老爸不可能这么想。”云秀说，“不过，我觉得你就算当了小偷，也会是个劫富济贫的小偷。”
“你就别嘲讽我了！”
“没有，我真的是这么想的！难道你不觉得当个劫富济贫的义贼很酷吗？”
云傲思考了一下，说道：“确实不觉得啊，如果正义要靠小偷来维护，那不是说明管理者很失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