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寻亲
这对夫妻带着对小儿女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了。可就是站在门外，像这样乞讨者管家往往会给些铜钱打发了，可他们拿了钱也没走，依然站着。
那婆娘的头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梳理了，两孩子也是满手黑黑的，却捏着刚买的包子吃得津津有味。鸭老板回府前亲自去集市挑了三只鸭子，这阵子连他也想尝云城的烤鸭了，这鸭子必须是产自云城，前些日子云城城破，那信王兵败，这市面上才有了云城的鸭子，否则做出来的都不是那个味。
鸭老板还没进府门，却被乞丐围住了：“老爷，好好心吧！”那个乞丐头发半花，拉着自己的手，于是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可那乞丐还是不走。
“走了走了！”管家下来赶人。
“鸭老板，是我。”那人低声说道。在京城人人都叫他朱大人、朱将军，还没有叫什么鸭老板的。
鸭老板定睛一看，是信王，他已经没了往日的神气，满脸灰尘，就连头发也花白了。
“怎么跑京城来了，这么远的路还拖家带口的。”
信王说：“那是我的家小，不知道你还认识他们不？”
那个女人上来行了个万福，信王曾有那么多女人，鸭老板并不一一认识，倒是那两个小的却不陌生，他们是信王的一对儿女。
“你不要命了？老王。”鸭老板轻声说道，“这可是满大街都在抓你”。
“我这也是没地方去，当年我管户籍，知道你全名叫朱安，这逃到京城，听说您如今是大官了，所以来投奔您。”
“你倒厉害，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不怕我直接送你去刑部邀功？”鸭老板说道。
“大人，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大人的人品小的知道，绝对不会为银子弯腰。你也知道这孩子可怜，只要您不说谁知道，我们只求给口饭吃就行了，您这么大的宅子难道就容不下两孩子？天子脚下才好，鸭老板，您可听过灯下黑？”
“好一个灯下黑，只怕还有不少人认得你”鸭老板说，“连累我们可不好。”
话虽那么说，鸭老板心也软，鸭老板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当年在云城信王与自己虽是泛泛之交，但是自己绝对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再说他是拖儿带女，实在可怜，那孩子那么小，跪在自己面前实在是不忍心，于是答应信王做花匠，只说是家乡逃难来的远方亲戚姓王，那女人和孩子以老王的妻儿名义住下来。
阿平安置了他们，那两孩子却也乖巧，平儿姐姐那么叫着。
师傅在京城有了一座府第，阿平以为自己在这京城应该没人认识，但是阿平迎来了朱府的第一个客人，这是一位翩翩公子，虽穿一身书生装束，头上束着的丝带，手执一把旧扇子，但这身衣服却是做工精致的极品，他只身一人到来，仆人领进门，进门竟然也不显陌生，似乎对这座院子很是熟悉。他直接往厨房跑。正好迎面遇上阿平。
“阿平姑娘，鸭老板呢？”他问道。
阿平并不认识他，他却认识自己，问题是他叫师傅鸭老板，现在人们都叫师傅为朱大人。可是自己却记不起在云城见过这般人品的公子，这位公子这般俊美应该很能讨人喜欢，想起师傅的嘱托，阿平可不敢造次。
阿梁不在，阿平一人料理着这个家：“师傅自然是在衙门，公子来做什么？”自己接待过无数顾客，如果此人曾是顾客也别得罪了人家，阿平笑着说道，他长得还真面熟，感觉和自己很投缘，可就不知怎么想不起。
“我嘴馋了，想起鸭老板的烤鸭和你做的拌面了。”公子说。
鸭老板的鸭子当然是在云城很是有名，可自己的拌面却是独家秘方，不外传的，吃过的人更是少。配上楚楚熬的老火汤，真是美味。想起来楚楚也好久没见了，师傅怎么不接她来？她来了一定会热闹不少。可眼前只有这些无聊人来混吃，如今自家可不再是店家了，既不做鸭子也不卖烤鸭。
“你走吧，我们不开店了。”阿平说道，“公子，我们这里是将军府。”
公子说：“我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还有礼物。只为了鸭老板的烤鸭。”
阿平说：“师傅的规矩我们不能破。再说了，我们将军的手艺岂是伺候你这种人的？这里不卖烤鸭，大街上有好几家呢，公子喜欢请移步。”
“姑娘，可否让我在此等鸭老板。”公子说道。
“送客……”阿平故意提高声调，“旺财，以后这种人不必让他进来……”
那公子看阿平坚决地样子咽了咽口水，望着厨房里的烤鸭只得败兴而去。阿平笑了，吃不到美食的食客一定很不好受。
烤鸭的香味吸引着这个人，也许这真是下下策。他并没有回去，只在马车里坐了会，身边有一件本来不想再穿的衣服，这件衣服首饰本来是送给阿平的，延刚才看到阿平实在不好意思说明，阿平问自己是谁，实说不合适，不说又不接待，可鸭的香味让他不愿离去。这穿着女人的衣服在烤鸭店扮可怜，也太丢人了，可现在却满脑子想混进将军府吃烤鸭，这是否有些过分了。
打开箱子，取出妆盒铜镜，把头发放下，在发梢扎上了金铃儿。
出轿子的时候，赶车的陈公公愣住了。
“就算朱大人的鸭子好，您不会这样去骗他的鸭子吧。”
“闭上你的嘴，带着礼物跟着我。兴许你还能尝尝这鸭老板的手艺。”他说，“我只不过是去戏戏阿平姑娘，她实在是个有趣的。”
“公子喜欢，让姑娘进宫就是了。”陈公公说道，“此事交予老奴，一定妥妥的，到时候，您与这位姑娘喜结连理……”
“住嘴……朕只是吃个鸭子……有那么麻烦吗？”延生气了，“再胡说砍了你脑袋。”
延这回不敢走正门了，直接到了后门之处，门里面就是朱府的后院，他轻扣门环。
阿平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楚楚，楚楚也不是空手而来，带着包袱箱子等一堆东西。楚楚面带笑容，弯身做了一个万福。于是连忙让人帮着搬，又塞了几个钱到陈公公手里：“这些车钱够吗？”陈公公尴尬一笑，却被直接挡在了门外，那朱府的门关上了。
“楚楚，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我呀早想死你了，你才是我们朱家的真正的小姐，我买了几个丫头，等下你先挑……”
延看阿平一个人自说自话，却也不好搭讪，毕竟自己是哑巴，只是一个劲摇头。
阿梁傻眼了，美丽的楚楚就站在他的面前。于是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把楚楚小姐的东西搬去东院，”阿平说道，“她和我一起住。”
下人刚要搬，楚楚却一把拦下了箱子，打开了箱子，原来里面就是些食材，这上好的食材，燕窝鱼翅海参，另外就是一些酒，并无女孩子的私人用品。
“这是送我们的礼物？”阿平吃惊了，“你的换洗衣物呢？”
楚楚指了指外面，阿梁说道：“一定还在车上，你就是粗心，穿了女装也不像女人。我去帮楚楚拿。”
可他刚要往外走，却被楚楚拦住了，楚楚摆了摆手。就是代表没有喽。
阿梁笑了：“没有行礼也好，以后哥哥帮你买……”
“姐姐帮你买……姐姐的衣服也可以给你穿。”阿平说道。
楚楚笑了，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他们斗嘴实在有趣。阿平看见楚楚在边上看着他们笑，于是拉住了楚楚的手跑了起来，把她迅速拉进了自己住的东院，阿梁紧跟在其后，只见阿平把院门一关，把阿梁关在了门外。
“开门……让我进去”阿梁在外面喊。阿平示意楚楚不要理他，楚楚似乎很为难，听着外面的拍打声，他还是打开了门。阿梁进来就叫：“阿平，你这个丫头胆子现在可太大了，我去告诉师傅。”
“谁怕你……”阿平说道，“你私闯女眷住的地方，那是失礼……等师傅来了看他罚谁？”
“阿平……好妹妹……没那么规矩行不？”阿梁讨饶了。
阿平让楚楚进屋坐下，果然从厨房中搬出了鸭子，其实楚楚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是楚楚喜欢鸭老板的手艺，那时鸭老板并不许他们吃他烤的鸭子，楚楚在边上咽口水，阿平看不下去会偷偷留上一片肉给楚楚。
楚楚笑盈盈地夹起了鸭肉，轻轻放进自己的嘴里。阿梁也忍不住了，阿平却说：“楚楚是客，你莫与他抢。”
鸭老板带着酒回来了，看到楚楚很是吃惊，但是楚楚依然是一个万福，并取出了礼物给鸭老板，那是一瓶上好的陈年御酒，楚楚用手比划着，他的动作很美，如同舞蹈。
师傅似乎懂了：“没想到您那么喜欢我的烤鸭，只是您不该亲自来，只消召我去就是了。”
楚楚用手在空中划了个圈，然后指了指大家，鸭老板笑道：“没想到您没忘记这两个小子。”楚楚是谁，他很清楚，楚楚的动作中带着柔美，他学的一定是他母亲，一个真正的哑女，一个曾经差点成为自己夫人的那个女人，当时他最喜欢她的笑。
“你们都以为楚楚你是我女儿。我可至今还是童子之身。楚楚是宫里人，怎么可能是我女儿。”
这言下之意就是楚楚不是师傅的女儿，阿梁的眼睛斜了，倒是阿平说道：“师傅如喜欢楚楚，就认楚楚做女儿好了，我挺喜欢楚楚妹妹的。”
“谁信……”阿梁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这明显就是责怪师傅，这时候还来骗自己。
鸭老板一刻不停喝着酒，他似乎并不想搭理楚楚。过了良久才说：“他若要是真可以做我女儿，不如做你们的师娘，我都等白了头，却连妻房都没。只可惜这些都是水中月，亏我等了那么多年。”
楚楚盈盈一笑，替鸭老板斟上了酒，是歉意吗？鸭老板都产生了错觉：“你母亲她曾经许诺给我一个女儿当老婆的。你们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什么叫一言九鼎，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好歹要赔我个媳妇。”
楚楚的笑容没了，母亲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只是一个笑话，既然事情已经明了，他怎么还想要媳妇？要说亏待了他，自己已经在用心补偿了，可要媳妇的事本不难，但要母亲的女儿……母亲只生了自己，这不是为难自己吗？
“你母亲这辈子太苦，小香，你知道吗？”鸭老板似乎有些醉意，“她的第一个孩子莎莎让人抢走了，明明亲生母亲偏要唤做姨娘，而你根本就不应该来世上，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是你娘的伤心，当年要不是我想娶你，你早就没命了。”
他在说什么……姐姐的事……延惊叹姐姐竟然是与一母的，原本一直以为她是王妃所生。她一直对母亲恶言相向的。
这姐姐一直没有出嫁的原因之一就是超级克夫，每每谈婚嫁，未过门夫君不是死就是伤。这也许就是报应，姐姐长得不像母亲。像极了她的生身父亲，如今母亲已经仙逝，而姐姐的泼辣和克夫让朝廷里没人敢娶。难道鸭老板想娶她？这件事似乎不赖。
突然间楚楚又笑了：“你真想娶？”他用手蘸酒写道。
“真的。”鸭老板有些微醉了“我敢发誓，既然娶了就绝对好好对她。我亏待不了他。”
众人也当他们玩笑话，阿梁说：“师傅，我还想娶楚楚呢。”
鸭老板顿时清醒了，说道：“娶不得，你早日把心收回去，将来你们就是一对。”
楚楚听了却依旧笑盈盈地看着阿梁，似乎没听见阿梁在说些什么。阿平烧了碗面给楚楚端上来，楚楚又做了一个万福。
门外站着两小孩，眼睛里盯着楚楚的面碗，楚楚于是招呼他们过来，把碗里的面平分给了两个孩子。
信王在门口看着两孩子吃面的样子，禁不住泪下。
“还不谢谢楚楚姑娘。”他对孩子们说。孩子们于是道谢
楚楚盈盈笑笑，把头上的金铃儿摘了下来，绑在了女孩的头上，那个叫千千的女孩开心极了，楚楚也笑着。
鸭老板却赶起了客人：“楚楚姑娘，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了。”阿平觉得师傅今日实在奇怪，怎么赶客人了，
楚楚于是起身告辞了，她不能说，只是一个劲行礼。
花匠王老头一直站在门口，看楚楚起身，才敢进屋子，说道：“楚楚姑娘原来不是你女儿啊，怪不得我觉得他不像你。她真是个美人，人善良可惜美中不足，要是能开口说话多好呀，她的声音一定动听。她是宫里当差的吗？”
鸭老板看他进来，于是说道：“你还有规矩吗？你如今只是下人，竟然还有闲心评论客人。楚楚看着什么都好，就是一点特不好，你可别看着美，他生气起来是要人命的。其实我也喜欢看他笑盈盈的女装打扮。”鸭老板觉得自己好像说漏了嘴。
“姑娘笑起来的确美。”王老头说道，“当年云城要是选美……”
鸭老板说：“还是小心点你自己，你干什么跑出来？”可想着不对劲啊，楚楚认识信王，刚才他怎么什么都没说。“你们全家要离开这里，我不能留你们了。那楚楚认识你。他是宫里的，我担心……”
“不会的，楚楚姑娘那么好心，她不会害我们的，她还送金铃给我女儿呢。”信王说。
“那也要躲躲，要不你们先躲到我花园的密室，我马上去问问皇上的意思，如果他不追杀你们，你们全家呆我只要不出去，这里就安全了。”
信王点点头，阿平领他们进了密室：“没想到搬进来才一月多，师傅就挖了这么大一个地下室。”
信王问道：“平姑娘，你们讨厌我吗？”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们店的好主顾，给的银子多。”
安置好他全家，阿平把洞口掩盖了起来。
鸭老板策马追赶，拦住了延坐的车，赶车的陈太监吓了一跳，只见他跳上了车，
“信王在我这里，你准备怎么办？”
车里的延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端坐在里面看书：“他已经是丧家之犬，朕杀了他们全家又有何意义，楚楚只是个小宫女，没有见识，何况朱将军府只有花匠没有信王。”
鸭老板舒了口气。这家亲戚算是能住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