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一书，终于在写作小组全体人员的加班加点下出版了。这是一个初夏季节，暖暖的太阳照在东河大地上。东河市有一家出版社，出版社的编辑们为此书的出版付出了辛勤的劳动。这些编辑们大部人是共产党员，他们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编辑们反反复复地讨论每一篇稿件，每一个句子，做得严谨细致。有的稿子作者重写了五遍。
忘了告诉你，《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一书由一个个小故事组成。这本书的写作者的灵感来自于《雷锋的故事》。一个个小小故事如同一朵朵浪花组成了大海般汹涌的波涛。
发行仪式选在钢铁厂。钢铁厂有一个很大的礼堂，市里许多大型会议都喜欢放到钢铁厂举行。地区主要领导都来了，他们分别按党委和行署以及职务高低坐在水皮的左右。水皮换上了整洁的钢铁厂工作服，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他的衣着和发型是周小玲和几个女工精心设计的。发行仪式举行前两天，水皮就拿到了样书。这本书写得真的很好看，也十分地叫人受教育。看着看着，水皮就流泪了。
我要向这本书的主人公学习。他告诉自己。
等看完合上书本，他才意识到，这书是写他的。他犯嘀咕，书里的故事我怎么一个也没经历过？我没在雨夜到张镇医院关窗，也没有在母校抓过流氓，更没帮助村里的五保户。帮龙始发犁地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罪过。这到底写的是谁？
看完书的那天，地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来征求他的意见，水皮说，书里写的不是我。副部长说，全是你呀，这些故事都是我们通过采访你的亲戚朋友、学校教师、普通群众、各级干部得来的。水皮说，在我被送进张镇医院前，我从来没去过医院。那是一个坟场医院，村里人都不去的；村里的五保户是我家族亲戚，我不仅没有帮助过他，我还偷过他的冷饭和鞭炮。
副部长笑了，说你做的好事太多了，自己已经记不得了。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你有意地正话反说，以达到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目的。
你不是来征求我的意见吗？我说的你都不信，那我就不说了。水皮说。
你尽说些不好听的话，宁可你不要再说下去。副部长说。这位副部长是本书写作小组的常务副组长，他直接领导地县两级宣传干事采访写作。其中有三个故事是他亲自写的。副部长在水皮这里得了一肚子的不愉快，很快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周小玲在来看望水皮时，水皮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周小玲说，写文章就是要像鲁迅说的浙江的鼻子四川的脸，广东的眉毛北京的眼。水皮听不懂周小玲的话。周小玲就笑起来。她补充说，书都出版了，难道还会有假的吗？
发行仪式在一首悲壮的《国际歌》之后正式开始。大会由副专员李德行主持。来自全地区和各县直机关领导、厂矿党委团委负责人，以及各界代表数百人在台下就座。按常规，李德行主持这种会议不合适，但是英雄事件发生在双林县，那时他还是双林的县委书记。
地委书记讲了话，他号召全地区人民特别是青年朋友们要以水皮为榜样，认真学习水皮的每一个英雄小故事，特别是救火故事。
地委书记认为，学习英雄事迹是我们做好各项工作的保证，是我们改革开放面向未来的重要环节。英雄是我们工作的动力，只有心中有英雄，我们才会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苦干加巧干。只有心中有英雄，我们才能更好地拨乱反正。
地委书记指出，英雄不是凭空产生的，这是水皮同志长期自我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主席思想的结果；是水皮同志毫不松懈地以英雄为目标的结果。
地委书记进一步指出，英雄就在我们身边，是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活教材。英雄壮举也是由点滴小事培育出来的，如果没有水皮同志雨夜关窗、母校抓流氓、帮助五保户等等一系列革命小故事，就不会发生英勇救火的行动。所以我们学习英雄要从身边点滴小事做起，不可因善小而不为。
地委书记强调说，学习英雄要和自己的实际工作联系起来，不可走过场。要把英雄的事迹化为具体的行动，钢铁工人要做到如何地为国家炼好钢，机关干部要想到怎么样才能为老百姓服务，清洁工要考虑怎么样才能让我们的城市乡村干净漂亮。
地委书记进一步强调说，各机关各单位要组织群众学习《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一书的精髓，写出心得，并要开展劳动竞赛，在各单位树立一面旗帜。
接着，来自各机关单位和各企业的团委书记从地委正副书记手中接过《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的样书。礼堂的一角堆放着一捆捆的样书，会议结束后，各团委书记将按分配册数把《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一书带到全地区的每一个角落。这些书当然不能满足全地区人民学习水皮的需要，大批量的书籍将根据各单位的实际需求发往各地。
接下来宣传部副部长代表写作小组发言。副部长向大家报告了一个个采访和写作过程中碰到的一件件感人故事。副部长说得热泪盈眶，他的话被一次次激动的掌声打断。
最后，他说。同志们，与英雄水皮同志比起来，我们所做的还很不够。可以说没有水皮同志的英雄事迹，就没有我们今天的感动，没有水皮同志从小就树立的革命理想，就没有他一个个动人的小故事！我们采写水皮同志的故事，其实是一次绝好的受教育的机会......
大会进行到倒数第二项议程，是由水皮发言。水皮的嘴巴凑在话筒前半天说不出话，台上台下鸦雀无声。与会者都为水皮捏了一把汗。坐在一边的地委书记碰碰他说，别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都是革命同志。想说什么就大胆地说。
水皮同志当英雄不用人催，说话却要人催呢。地委书记大声说。会场就发出了笑声。水皮在这笑声里思路也打开了。
我不是英雄，我做得很不够，我要向这本书的主人公学习。这本书的主人公的一个个英雄小故事感染了我，深深打动了我。水皮举起手中的《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说。台下有人笑。水皮说，我要以这书为榜样，严格要求自己，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新一代钢铁工人。
英雄向自己学习，充分说明了水皮同志不骄不躁的革命精神。他的这一精神也值得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学习。李德行在最后总结发言中说。
本次地区团委还给各县各大型企业制作了英雄红旗，由水皮分别给他们授旗。意思就是说，让救火精神传到地区每一个地方，让救火精神的革命火种在地区各个角落点燃。
首发仪式结束后，地委领导走下台跟与会者热情握手。会场立刻变得乱糟糟的。趁乱，水皮溜进厕所躲起来。那些没机会与领导握手的党团员青年拿着笔记本找水皮签字。他们的目光四下寻找水皮的身影。
水皮同志呢？他们相互打听。
他们为让水皮走掉了而后悔自责不已。找不到水皮他们就去厕所。两个多小时的会议让他们憋得不行。钢铁厂礼堂旁的厕所外站满了与会人员。水皮在最后一间，门被他关起来了。门的最下方露出他黄色的工作皮鞋。
排队等待上厕所的人们都有些急躁。那人是谁呀？占住茅坑好久了！一个人终于对水皮占领厕所的行为表示出不满。另一个人就走到厕所前，敲水皮的门。喂，他说，你能不能快点，你太不讲道德了。你占住茅坑不拉屎，是什么行为？！水皮一声不吭，紧紧地憋住气，不敢大声呼吸。有个人的肚子一定坏了，把厕所弄得臭哄哄。水皮忍住恶臭，等待与会者离开。
快点离开呀！水皮在心里说。
你倒是快点！一个怒气冲冲的人对准水皮门踢了一脚。此人在踢门之前，水皮就明白他要踢门，立刻用双手顶着门，以防被踢开。水皮的先见之明救了他，那人没有把门怎么样。
一个小时后，钢铁厂礼堂里里外外安静下来，人们陆续离开。水皮走出厕所后，他使劲呼吸了新鲜空气，并用手臂捂脸以防突然出现的人发现。
几个没让水皮签到名的团员青年捣了水皮的老窠。他们守在水皮的宿舍前，手中的笔夹在笔记本里。这个突如其来的招数，水皮没有料到。他一出现就被人们围住了。
救火英雄给我签个名吧！他们纷纷举起自己的笔和笔记本，水皮的面前立即成了笔记本的海洋。
我不是英雄，我不能为给你们签名。水皮双手推开那些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笔记本和笔。但是被水皮推开的笔记本和笔很快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你就给我签一个吧。写两句鼓励的话也行，一句也行，只写你的名字也行。他们作了些让步。
他们乞求的目光像一面面反光镜刺得水皮无法接受。水皮拿过一本红色的笔记本和笔。人群又一次骚动。
我不是英雄。水皮写下几个字。那人兴奋地拿过自己的笔记本，看后，脸色大变。说，我不要这样的签名！
我只签这样的字，如果不满意，就请你们离开。水皮态度坚决而生硬。
水皮同志你太谦虚，但是有句是怎么说的？谦虚过分就是骄傲。机械厂的团委书记说。
我是双林县的团委书记，我们是老乡，对老乡你应该给予照顾吧。双林县的团委董书记挤到了最前面。她手中的笔记本是墨绿色的。
是老乡就更应该相信我的话，我不是英雄。你们可以向书里那个人学习，但那人不是我。他也是我学习的榜样。水皮说。
人们失望地离开。这些遭遇水皮冰冷面孔的崇拜者，离开的步子凌乱而无力。
有人给水皮送来了两封信。这信是李姝写来的。李姝在写完第一封信丢进邮筒后，又觉得漏掉了一些没说的内容，于是赶写第二封。这两封信就同时邮到了东河，来到水皮手上。
你的来信我看了无数遍，我激动的泪水滴湿了你的来信。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对象了，你还说爱我，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这封信不是人代写的，你的字迹我认得出了。你向我表达心声同时，给了我更多的信心和力量！李姝来信这么说。
李姝在第二封信里指出了水皮的错别字，她决定以后为水皮补习文化，要水皮做一个有道德有文化的优秀工人。
水皮趴到桌上给李姝回信。他说，《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今天举行了首发仪式，参加会议的人真多啊。你爸主持了大会。地委书记作了重要讲话。那本书的故事很感人，我读着读着都掉泪了。可是你知道吗？书里写的是另一个叫水皮的故事，与我没有关系。
写完信午饭时间就错过了。水皮拿着信到厂大门外的邮政所邮寄。那个女服务员认出了水皮，她对水皮的服务态度特别的好。
是给对象寄信吧？嘻嘻。她说。
水皮含糊其词。
你为什么想到要救人生命和抢救国家财产呢？当时你想了些什么？女服务员说。
我什么也没想。水皮说。
怎么可能，什么不想就会救火？女服务员不依不饶。
快给我邮票吧。我肚子饿了，要去吃饭。水皮说。
你告诉我你当时心里想什么，我就给你邮票，如果不讲我就让你在那里站着。女服务员又笑了。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真的还有事呢。
听说你对自己的英雄行为从来不说，是不是？她说。
我不是英雄，我拿什么说。
看，又来了！
不卖邮票给我算了，我到别的邮电所去。水皮转身欲离开。女服务员说，我算服你了。女服务员扯下一张邮票，帮水皮贴上。
当天晚上东河市京剧团到厂里慰问演出。他们演出的戏名水皮老是记不住。在此之前他从未这么直接地接触过京剧，以前看过几场样板戏，但戏里的人物都没戴面具，也就是脸谱。不同颜色的脸谱让水皮看得眼花缭乱。
演出结束后，演员们都卸了妆。这些卸了妆的演员们与厂里的团干进行了一次小小见面会。水皮在特邀之列。这个是曹操，那个是刘备，那个是诸葛亮......团长给厂里的团员们作介绍。卸了妆的演员完全让人看不出来了。
我如果能换一个面孔多好啊。水皮一边听介绍一边想着。
20
厂里有人戴了墨镜，远远地没人能把那人认出来，但是近了一看，还是很容易就认出来了。水皮觉得通过戴墨镜掩盖自己的方法并不好。那天他买来一瓶黑墨水，拧开后往脸上抹，抹完了再照看镜子，他认不出自己了。
这是一个星期天，给脸上抹了墨水的水皮走在钢铁厂大道上。迎面走来一个个的工友，他们对水皮指指点点，然后笑着走过去了。水皮在厂生活区走了三圈，没人认出他来。他利用这个时间给自己买了盐，买了牙膏。那些个卖货的一边卖货一边热烈是议论救火英雄水皮。水皮到了跟前，她们仍然热烈地说着话，对水皮不理不睬。水皮喊过多次，她们才没好气地走近，并且只骂骂咧咧地接待他。水皮一点也没生气。走出百货商店后，水皮痛快不已。
李姝仍然不间断地给水皮来信，每一封他都认真地看了。李姝说他的错别字太多，应该加强学习。她指出了他所有的错别字，并在括号里写出正确的字。还标上拼音。水皮不认识拼音，给他注音相当给瞎子点灯。但是水皮谦虚接受李姝的批评指正。在回信里写了很多感谢的话，说等她毕业了一定当面向她请教。
这天水皮在脸上涂好墨水后，拿着信去邮电所。值班的还是那个缠着他讲英雄故事的女服务员。我要一张邮票一个信封。水皮对她说。她见了他没有面目的脸面，惊叫，然后说，你吓死我了，你是人还是鬼？水皮说，我是人。她说，既然是人，你就不要来吓革命同志。你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