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空着手率先走在前头,桂花回头招呼提着一篮子桃花的战青玄:“快点,别磨磨蹭蹭,待会儿还得去找壶好酒才能开工。”
战青玄走得十分不自在。
想他金尊玉贵长了十九年,那双手白皙修长,握过画笔持过折扇捻过茶叶,何曾有幸提过这小小竹篮?不过,谁让他“喜欢”的话说在前头?此时断然不能甩脸子撂挑子,那无异于拆自己的台甩自己的脸。正好给了桂花说嘴的机会,叫他前功尽弃一事无成。
桂花也是这样想的。
反正他信誓旦旦假话说的跟真的一样。既然如此,给他个机会表忠心嘛。想想阿牛哥,心疼自己累着,三年如一日家里的粗活累活抢着干。他倒好,以为嘴上说喜欢就是真喜欢了?要表诚心可是得干重活被使唤被奴役的,这样才显出对心爱之人的关心嘛。
桂花斜眼瞄战青玄,见他一手提篮一手执扇晃悠晃悠走的甚悠闲,似乎很享受一路花香作伴落红相陪。
桂花想,提一篮子桃花的确算不上什么,以前阿生哥一担一担的从河边挑水灌缸,可比这辛苦多了。于是,她收了先回去放竹篮的心,过东院而不入,直接穿堂越户往酒窖去了。
想来,竹篮不重,他提着又不难看。定然不介意多提那么一会儿两会儿。
桂花抬头望天,想象一棵临风玉树的枝桠上挂一篮粉色桃花。这大抵便是战青玄现在的模样。那场景,其实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眼看着头顶上的日头从稍微偏西缓缓移到十分偏西,桂花仍旧不慌不忙的走在去往酒窖的小径上。刚刚岔路口的时候,战青玄好心提醒她,往左拐是条近路。桂花瞥了他一眼,径自朝右边那条道上走。
气的战青玄在后头嚷:“那条路得先绕到厨房才去酒窖,远了好大一个圈子。”
桂花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知道啊。我就是要去厨房,找三娘有事嘛。”不想去厨房?不想被三娘看到他帮她提着篮子?不想被三娘那张利嘴明里暗里嘲笑?想得美!
战青玄扇子摇得有些磕巴:“天色不早了,早些选了酒早些做,你也可以早点休息。忙了一天,可别累着……”他应付突发状况的反应倒是快,一番话说的倒像在关心她似的。
桂花笑了笑,友好的表示出对他的感激与内心的感动,尔后话锋一转:“不急,今儿先拿酒。那桃花还得好好挑挑,阴干了才能用。”
战青玄那张笑眯眯的脸上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僵了一僵。
桂花做恍然大悟状:“你着急啊。那你不要去好了,反正你也不知道选什么酒好用。”俄而自语道,“还是得我来才行啊。”
战青玄想,若是今儿真让她一个人去,那这番苦工与委屈算是白受了。为了千秋大业,我忍。
他其实很想咬牙切齿但事实上却摆出了一脸灿若春花的笑:“不着急不着急,桂花你说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我神马都听你的。”他学习吴有平日里恶心三娘的语调,着实把行走着的两人同时雷了一雷。
战青玄憋拘的追随着桂花踩蚂蚁的步伐,恨得牙痒痒,顾自在后头张牙舞爪,想象着把桂花大卸八块。
走在前头的桂花哀哀叹息一声:“山间的风,好大啊。”
战青玄收势不稳,差点一个踉跄。
总算是平安到了厨房。
不待桂花亮开嗓子,三娘便出来了。先出来的还有屡教不改坚守在三娘身边的吴有吴半仙。不过,此时的他,很不半仙。
吴有:“……不是我,真不是我……”
三娘挥舞着铁锅在后头追:“不是你?我中午还瞧见的酱牛肉,下午就没了。这厨房除了我之外就是你了,不是你拿的还会是我不成?!”
吴有忙道:“不不不,当然不是你!”
三娘道:“偷吃就偷吃,还不敢承认!说,东西藏哪儿去了?”
眼看着那锅乌黑油亮的底便要和吴有的脑袋触一触。他一抱头一蹲身,眼明手快连滚带爬的跑到战青玄身边。
“帮帮忙帮帮忙。你知道的呀,我不好那一口好多年……”战青玄此时十分庆幸吴有引去了三娘大半的注意力。当下也很好脾气的顺口接道:“是有很多年了。”
吴有牵着战青玄的手,泪眼凝噎的冲三娘道:“三娘,你冤枉我了…”不待他说完,桂花好奇地问:“那一口是哪一口?”
吴有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梁上君子那一口……”
三娘:“好哇!做过小偷还敢说不是你!”
吴有慌忙往战青玄身后躲,见战青玄跟木桩子似的定在原地既不开口也不动手,显然不想帮他的模样。眼见得三娘追了过来,吴有牙一咬心一横退而求其次冒着事后被刁难的危险把战青玄卖了一卖。
“桂花妹子,你帮忙说句公道话。”吴有转而投向桂花,“你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你。我马上告诉你一桩事儿,是关于你生辰八字的……”
他话音未落,战青玄闲闲的来了句:“三娘,你该去桂花屋里瞧瞧菜菜才是。”不慌不忙张弛有度仿若不经意间才想起这种可能。
桂花原本想问八字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出口变为:“你干嘛诬陷菜菜?”
战青玄反问:“你几天没给它吃肉了?”
桂花掐指一算:“也没多久。五天而已……”
三娘颇有些无奈的把桂花望着,拿着平底锅的手抖了抖,转身气呼呼往东院去。桂花见状,忙道:“三娘你温柔一点,我们家菜菜不比你家吴有皮糙肉厚经得住风吹雨打……”三娘闻言,步子迈得更急。
吴有倒是很开心,笑得一脸慈和:“好妹子,改天来厨房咱们好好唠唠嗑,我可有好些心里话要跟你说啊。”
战青玄表情十分不善。
吴有耸耸肩,强作镇定的追随三娘而去。
沈三娘没有如她所愿言语上刺激战青玄,这让桂花颇觉遗憾。她远远望着三娘吴有一前一后相携而去的背影,真诚的感慨道:“战青玄,你欠我们家菜菜一个大人情……若不是它……你现在必然体无完肤面目全非无地自容……”
桂花回去的时候,菜菜还好好的。除了精神有点萎靡体力有些不济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桂花想,菜菜跟小孩子一样,精神不济定然是三娘就偷肉一事严肃批评教育了它的缘故。现在乖乖蹲在墙角反省错误,实乃孺子可教,甚是让人心喜。
直到战青玄站在菜菜身边百般挑逗无果之后,桂花才意识到不太对劲。菜菜是不喜欢战青玄没错,是以他每次挑逗,菜菜总会龇牙咧嘴努力让自己表情狰狞以示不满希望以此让他知难而退。可如今这光景,倒像是非暴力不合作?
桂花仔细想了想,不能啊,三娘从头到脚细到头发丝都赤裸裸写着暴力二字,由她教育倒把菜菜教育得温柔和善啦?
桂花好心的拿了根胡萝卜蹲下身喂菜菜。
谁想,菜菜一望见那节红彤彤热烈喜人的胡萝卜,立刻耳朵一耷,爪子一伸,脑袋一搁,静静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类似于半身不遂的光景。
桂花伸手摸摸菜菜,软的跟摊烂泥。总算,她此时有了些觉悟。菜菜,它该不是病了吧。
的确是病了。疑似蔬菜恐惧症。凡是红色绿色的物体,它一律拒绝望见。
这大大苦了战青玄,为了表示对小狐狸菜菜的关心以此为由赖在东院,他忍痛割舍了最爱的绿色衫子,换上了紫色锦袍,甚至还细心的把腰间那些叮叮咚咚的翠色玉佩一律换成了白色。
总算,洗心革面的战青玄在菜菜眼里算是能看了。
酷爱白衫的阮听枫从来没有这样烦恼。他大大方方的提着药箱来给菜菜看病。桂花紧张的望着阮听枫,看他握着菜菜的小爪子把脉,心中甚是忧急。
阮听枫放下菜菜的爪子坐到桌边,提起笔来打算写药方,想了想又把笔搁下了。桂花十分殷切且热情的望着他。
阮听枫咳了声,方缓缓道:“给它,肉。”
桂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勇敢的问道:“不可以,给它开点草药吃吗?”她还打算让菜菜多吃几天胡萝卜呢。
阮听枫闻言呆了一呆:“不行。”
桂花犹不死心:“你以前不也养过小狐狸,它病了是怎么治的?”
阮听枫:“它,没吃过,胡萝卜。”
桂花愤愤地想,这治人的大夫哪怕再妙手回春医术高明,给小动物看病的时候一样成庸医。还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菜菜病着的时候,山上众人都很忧心。
三娘十分懊悔那日为了块牛肉惊吓委屈到了菜菜,为了弥补她这小小一点过失。这些日子,鸡鸭鱼肉烹饪的稳稳当当源源不断送到东院来。
吴有见三娘如此,急于表现出自己与菜菜关系之友好,以便于日后爱屋及乌鸡犬升天修成正果。于是,他整日里捻着小胡子捧着小册子握着菜菜的小爪子满嘴易经卦象运道的忽悠。次数多了,菜菜一见他便打瞌睡,比晒太阳还好使。
阮听枫每日里早中晚饭的时候必然要亲自来东院看在菜菜身边,督促它吃掉一只鸡腿方才放心离去。
唯一不顺心的便是桂花。她十分矛盾。若是菜菜不吃肉便会无止境的瘦下去一病不起,这显然不是她的初衷;可若是它只能吃肉不能吃菜,那以后肯定是不能再跟着自己了。其一,跟着桂花,没肉吃;其次,乡里乡亲那么多养家禽的,难保菜菜饿急了不去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那块酱牛肉就是前车之鉴。
她愁啊愁,整日里望着菜菜吃肉的表情甚是纠结。每回菜菜都警惕的望着她,生怕她抢自己的大鸡腿再塞给它一截胡萝卜。
总算战青玄说了句公道话:“你别再看了,再多看几回,它会消化不良……”
此话一出,菜菜天涯知己之感顿生。所有对战青玄的偏见与敌意一扫而空界皆成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