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鼬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可他似乎并不着急或是惊惶，在某个发现之后，理智和镇定回到了他体内。
他低声问道：
“你，居然会允许这种行为？”
江鼬低声的问似乎惊到了菲尼克斯，这个男人抬起的脸上满是污垢和比污垢更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涕泪，可他的眼神依然明亮。
“你在和谁说话？”他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周围。
江鼬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女声也没有回答自己，她似乎从来不响应任何主动交流。
菲尼克斯看着他很久才缓缓起身，望着那些横跨在天地间的巨大战舰们，许久黯然道：
“曾经有一刻，我以为人类终于获得了一支远超我们认知范围的强大舰队，可...可它们都死了。”
他用一种颤抖的声音继续道：
“一个极端在意艺术表现的文明绝对不可能忍受覆盖在战舰上的斑斑锈迹，通过这个原始星球，它们也不可能缺乏能源，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舰队的陨落。”
江鼬注意到了他话中的某四字，菲尼克斯显然比自己发现的多的多，他轻声问道：
“原始，星球？”
“没错。”菲尼克斯指了指四周广阔的，覆盖着铁锈的大地，高声道：
“那么巨大的地表锈迹，代表着大气内存在剧烈的氧化反应，这种东西是红砂岩的最初形态。”
“我书念得少，您可以说直接点。”
“只有刚刚诞生出植物的星球，通过第一波光合作用释放的氧气，氧化星球表面还未被覆盖的，含大量铁元素的岩层，才会生成这种地貌，绝大部分生命行星都经历过这个阶段。”
“那个高维空间，是连接着诺兰地行星和某个新生星球的桥梁。”
江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菲尼克斯忽然转过了脑袋，开始认真的观察21674。
他显然也记起了那种声音的含义，在瞥到圆壳下部闪烁的荧红色光芒时，这个男人忽然皱了皱眉头。
“这个机械在进行什么传输？这颗星球存在量子网络，还是无线能源传输系统？”
菲尼克斯几步上前，甚至直接把背部亮在江鼬面前，他似乎从没有怀疑过江鼬的想法。
“直觉告诉我，这东西目前的状态很不正常，你怎么看？”
他甚至没有等江鼬的回答，随手拔出了佩枪，站到远处，瞄准了21674的能量核位置。
江鼬的回答十分直接：“我觉得它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这颗星球可能处于硅基联邦的量子网络覆盖范围。”
菲尼克斯的眉头扬了扬，立刻转头，手指已经扣下了扳机。
格罗斯电磁手枪的枪口喷射出了银色的电芒，但不管是电芒，还是激发的实体子弹，都在一瞬间撞到了一道无形的力场。
噼啪声中，镍弹被瞬间气化，电芒则是被吸入了某道电花闪烁，21674的银色圆壳型身体缓缓漂浮了起来，有些摇晃，但在那股看不到的力的作用下，它至少摆正了身体。
“能精确控制的电磁力场？”菲尼克斯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在两人的注视下，26174越飞越高，甚至高高悬浮于两人头顶，那个金属壳内部，忽然响起了一种极度拟人化的叹息。
那是中包含着满足和欢愉的叹息，但江鼬和菲尼克斯都清清楚楚的知道，21674体内根本没有发音零件。
在一瞬间，26174似乎被注入了生命。
它的全息屏忽然亮了起来，并不是任何文字，而是由像素组成了一双银白色，仿佛带着无尽威严的眼睛。
在居高临下的注视下，属于26174本身的第二次声音响彻了整个大地：
“吾，已是神！”
曾经卑微求生的硅基生命Cj-26174身处碧蓝色电花的环绕中，高高漂浮在漆黑混沌的夜空。
江鼬和菲尼克斯一左一右，各自仔细观察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生命体。
它的形态都开始产生了改变，原本粗矮甚至有些滑稽的身体开始了细微而缓慢的伸展，金属材质的表面开始慢慢出现了如毛孔般的细孔。
更大的变化自然是忽如其来的声音和那双如有实质的眼睛，21674俯视着身下两个熟悉的人类，它立刻发现了江鼬的不屑，越来越似人的圆壳表面忽然一震。
“吾已与龙墓融为一体，成为熵之炎黄的最后一员。”
“跪下，虫豸！”
似乎是想在再次进化的第一时间立威，它将下半句话变得洪亮无比，以至于那四个字，简直就如五次剧烈的爆炸震荡。
但两只脸色苍白的虫豸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示去做，那个一向狡猾多端的，名叫鼬的年轻人类甚至还在用怀疑的目光，不断观察自己的身体四处。
他显然是在寻找自己的弱点！
21674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体内的所有硅晶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发热，滚烫的气体顺着金属腔的空隙直冲主处理器，它的顶部冒起了丝丝白烟。
“这，就是碳基生物常说的愤怒吗？”
“这种滋味非常不好受，就像被放在熔炉上反复炙烤折磨，那些低微而反复的热量甚至能让我的逻辑失控，生成足够点燃我整个身体的复仇欲望。”
它叹息着睁开了眼，轻声道：
“原来，欲望是这样生成的。”
21674并没有像头真正的碳基生物般暴怒起来，它思索了会，身边的蓝色力场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剧烈的噼啪电花闪烁中，一股刺鼻的焦臭弥漫在原始星球的烈风中。
“它在干什么？”江鼬心中本能的泛起了一种不祥。
“无非是展现下它不知从何而来的技术甚至火力，但我始终不明白，如此强大的文明怎么会让一台卑微的节点机器找到了漏洞。”
如果不是之前的浮雕上几乎完全人类为主角，菲尼克斯甚至会立刻觉得，龙墓真的是属于一个机械文明。
但他的想法立刻被下一刻出现景象截断了。
在两双半点不眨的眼睛的注视下，21674优雅而从容的引导着力场中的一道蓝色电弧，射向在离自己身前五米左右的空中。
电弧在那个点上不断汇聚加强，产生了一个无法直视的高亮和灼热光点，在耗尽或是被吸收完能量后，那个高亮的光点慢慢冷却了下来，逐渐凝聚成一种具备实体的形状。
晶莹，通透，无数个折面反射着来自天际和世界万向的芒，蕴育成了一道六角形的，绚烂夺目的深蓝色宝石。
21674轻轻念了什么，那块宝石缓缓朝它的方位飞去，确实没看明白的江鼬发现菲尼克斯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惊骇。
他心中泛起了不祥的预感，低声问道：“那块宝石，是什么来头？”
菲尼克斯苦涩的摇了摇头：
“那东西是宝石，还是块黑炭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它是由一道没有任何质量的电弧生成的！”
江鼬的表情越来越迷糊，体内的那个女声终于再次响起：
“领悟能力极差，移植契合度-15%。”
他心头忽然一震，自己已经等待这个女声的出现很久了，这代表着某件事情尚未达成。
江鼬暗暗松了口气，身边的菲尼克斯低声说出了真相：
“把一道没有任何质量的电弧转化成具备质量的宝石，这种技术在我们的幻想中被叫做质能转化，你如果真不是个蠢货，听完我的这句话，就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能源和随心所欲的造物...”
江鼬终于明白了21674这个举动的真正意义，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机械生命凝视着身下的蝼蚁们，用一种吟诵般的口吻念道：
“你们有幸亲眼见证了一位神明的诞生，甚至能最早知晓它的名讳，已初次创物为名，吾之名讳将为...“
“深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