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米拉达望了眼窗外的金属壳顶,大声问道。
“他小时候,是个怎么样的人?”
三人已经换了个藏身处,墙外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彼此说话都得非常大声。
房内就摆着张孤零零的皮沙发,萧鲨大大咧咧的靠在上面,想了想。
“蔫了吧唧的,没什么特别。他是被个酒鬼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那老家伙很不是个玩意,养着一群孤儿替他偷东西换酒,我也是其中之一。”
艾丝米拉达点了点头:
“那,他可以算是你们的养父。”
两个男人都没有接这个话题,外边忽然传来了刺耳的,如沸腾水壶般的哨声,艾丝米拉达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一脸烦躁。
“他们在清理锅炉!”萧鲨大声朝她吼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么吵!”
艾丝米拉达同样吼着,只有这样才能在尖锐的哨声中发出点生意。
“是死亡工厂,至于他们在干什么,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艾丝米拉达一下子愣住了,她忍不住再次往窗外望去。
从自己所处的三楼望下,周围矗立着许多青褐色的金属塔楼,荷枪实弹的帝国警察警惕的注视着地面,那里满是面色麻木,带着手脚镣铐的人。
他们把一箱箱沉重的东西搬往远处的一座巨大的,椭圆形的白色建筑里,建筑的顶部永不停歇的散溢着白色蒸汽,后边,一座低矮却极粗的烟囱正喷涌着颜色诡异的烟。
这显然就是萧鲨所说的锅炉房,但奇怪的是,那么多人搬了东西进去,却没一个人走出来。
艾丝米拉达颤抖着吸了口气,放眼望去。
在被二十米高的高压电墙圈起的大约两平方公里的广大厂区范围内,矗立着数十座一模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锅炉房。
每一座都喷涌着同样奇怪的烟,每一座前,都有一长串丧尸般的队伍。
萧鲨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他在不知何时凑近了些,艾丝米拉达被本能的吓了一跳。
“地底居民对于要塞的最后意义就是自己的肉体,这里不光会处理死刑犯,更多的是丧失劳动能力和实在太老的老人,他们体内丰富的微量元素可以被...”
“别说了,我不想听!”
艾丝米拉达捂着耳朵,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
萧鲨讶异的看了眼江鼬,这小子正撸着袖子,仔细望着手腕上的纹身,口中不时念念有词。
那是条古怪动物的纹身,十分精致,但萧鲨并不认识。
“纹的挺好,下次给我介绍下那个师傅。”
他转过了头,朝惊魂未定的艾丝米拉达歉意的笑了笑:
“我也不想选这里,但这地方向来被认为不吉利,甚至很少有人愿意提及,在现在的情况下,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放心吧,当你习惯了,也没什么。”
艾丝米拉达低声道:
“你们来,来过这里?”
“从小就来。”萧鲨大胆的拉开了窗帘,双手撑在窗沿远眺,像是看着自己的大好河山。
他的嘴角甚至有抹微笑。
“上次的通道,还能用吗?”
“肯定不能。”
萧鲨干脆利落的回答了江鼬的问题:
“警察虽然不知道你上次带回了什么,但也追到了些踪迹,那些矿石运输管道全都加装了监控。”
“哦,那有点难办。”江鼬再次低下了头,极其自然的打了个哈欠。
“上次?”艾丝米拉达望着江鼬,低声问道:
“是你当逃兵的那次?你带回了什么,是单兵骨骼装甲,还是枪械?”
没人回答她。
两个男人再次默契的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就连外边的蒸汽声都暂时停了下来。
鸦雀无声。
艾丝米拉达被这种反差巨大的寂静搞的心烦意乱,她甚至有些希望那些刺耳的蒸汽声快点响起。
“要塞存亡的关键,都在于供水口。”
“工业层的那些矮子在搞大动作,甚至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几乎是同时开口,在一阵尴尬后,江鼬朝对方努了努嘴。
“你又犯病了,要塞的存亡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决定的。”
萧鲨继续道:
“马丁内兹的人这段时间活动频繁,他们相当有底气,甚至在主动挑衅我们,他一定是获得了什么东西,或是援助。”
江鼬认真的点了点头,哈欠大张。
萧鲨摇了摇脑袋,无奈道:
“不管你对公司是否还有兴趣,如果我垮了,你们也很危险。”
江鼬想了会,疲惫的摇了摇头:
“那小子向来缺乏想象力,最多就是把手下那些矮子武装到牙齿,他不是威胁。”
萧鲨左耳的悬挂电话忽然亮了起来,他毫不避讳的在两人面前接了起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望向了江鼬,话语平静:
“公司在要塞顶层多罗斯大区的所有产业,在十分钟前被查封了,我得去找某人聊一下。”
...
...
艾丝米拉达坐在沙发上,望着江鼬在面前走来走去。
这个年轻人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哈欠连连,甚至好几次险些合上了眼。
可他还是一直撑着,尤其奇怪的是,在每次临近睡去时,他总会下意识的看一眼手上的纹身,眼神迷惑。
艾丝米拉达无数次观察过那个精致而古怪的纹身。
她在银龙撞击诺兰迪时也在地表,她知道江鼬进入过遗迹。
她甚至是如今这个世界上,距离真相最近的那个人。
两人默契的一直回避着这个话题,就像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艾丝米拉达咳嗽了声,挪回目光,轻声道:
“想睡就睡呗,我还能撑会,我守着。”
“不应该啊。”江鼬打了第无数个哈欠。
他心里,满是梦到星梯时的声音。
无眠特性,怜悯基因,这是那个声音反复提及的东西,难道,那真的是个梦?
可龙纹真真实在的存在着,还有艾丝米拉达,和元帅的召见。
他疲惫的朝对面的女士道:
“和我多说说话,别让我睡着。”
“神经兮兮的。”艾丝米拉达白了他眼,想了想,忽然问道:
“你们小时候就来过这里。”
江鼬一下子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里,似乎被唤起了很多尘封已久的东西。
艾丝米拉达有些得意,这个问题,显然非常提神。
“没错。”江鼬低声道:
“像鲨子说的,那老东西一直在利用我们这些孤儿,利用帝国法律对儿童的漏洞去做些非法的勾当。”
“比如?”
“比如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甚至是贩卖些情报,地底从不会缺孤儿,所以像老东西这样圈养孩子的人也非常多,他们甚至有个固定称呼,叫狗王。”
“你们是群小狗。”
艾丝米拉达说了句本该好笑的话,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沉默了会,继续道:
“无论如何,你应该感谢他,他养活了你们。”
“狗屁。”
萧鲨堵在门口,背光的脸上一片漆黑,他慢慢挂断了电话,走近艾丝米拉达,姑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冷冷望了她眼,随手拿出了个黑色酒瓶对着嘴灌了几口,丢给了江鼬。
“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原来有多少个吗?”
“不知道。”
“十九个,都是男孩。”
江鼬也喝了口酒,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两个男人一起拔出了枪,哗的拉开枪栓。
“这里不安全了。”
...
...
三人转移到了下一个地点,离死亡工厂并不远,甚至有直达通道,许多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快步穿梭在这个庞大的,由混凝土和高强度水泥搭建的建筑内,似乎都没有看到身着便装的三人。
艾丝米拉达盯着身边墙体上醒目的X型警告标志,偷偷咽了口口水。
“我们为什么要来反应堆?”
“因为这是上层佬最害怕的地方,死亡工厂虽然压抑,至少不会让他们死,但这里...”
艾丝米拉达立刻明白了萧鲨的意思。
帝国的核聚变技术虽然已经非常成熟且清洁,但也只是针对反应堆之外而言,充斥着核废料,污水和高温蒸汽的反应堆内部对没有防化装备的生命体来说,依然是绝对的死亡地带。
萧鲨带着两人在白色通道内转了好几个圈,忽然掀开了块地砖,一条漆黑的通道出现在眼前,他朝两人点了点头,做了个十分绅士的,请的动作。
“看来这里才是你的老巢。”
连江鼬都有些吃惊的看着地下的一切。
全息墙面泛着淡蓝色如大海般的波光,脚下是光滑如镜的楠木地板,通风口吹来的风里甚至有清新的青草味道,几件精致的乳白色家具摆的恰到妙处,地上甚至洒落着些玩具。
坐在沙发上,那位抱着个宝宝的女士随手关掉全息电视,站起了身。
这位美艳动人的少妇朝萧鲨身后的两人微笑了下,才轻声问道:
“小鱼,有客人吗?”
两位忽然来客显然有些不适应于地底-死亡工厂-反应堆,到一个别致而温馨的家的巨大跳跃。
艾丝米拉达用力甩了甩,才望向身边的江鼬,这个男人此刻的表情甚至比自己还要丰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