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研如不是人。
她是个亡魂幽魅。
难怪了，进来渊玄这么些天，吃饭的时候从没见过公孙师傅。
平时在渊玄，都是其他四位师傅负责教导我功课。
公孙师傅最多就是偶然问问自己的功课情况，除此之外，几乎没跟她说过话。
怪不得每次看见公孙师傅，都觉得她那种出离的美貌，有种缥缈不实的韵味。
这种没有烟火味儿的绝世美女。
不是女鬼，就是神仙啊。
“公孙师傅她……”
黄大虎稳稳心神。
“她怎么死的？”
“呃，这些事情，还是由公孙前辈亲自跟你讲方才合适。”
褐袍老人摆摆手。
咦，为什么褐袍师傅也这么说呢。
莫不是公孙师傅规定，不得向我透露她的事情？
公孙师傅平时虽然不露面，看来把其他师傅管理得很好啊。
“大虎，你炼丹忙了一天一夜，想来也困乏了。这次的功课，就到此结束了，你下去休息吧。”
褐袍老人又打了个呵欠。
也是，公孙师傅是人是鬼，都不影响我必须完成功课的事实。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她讨论心中的疑惑。
炼丹的时候太过紧张啦，我的腿都站麻了，也该休息了。
来日方长嘛。
黄大虎撑了个懒腰，刚要转身离开。
一道淡紫色的灵壳出现在褐袍老人的背后的半空中，灵壳的轮廓是道人影，在灵壳中间……
经络里闪烁的是褐红色的灵心！
是幽冥中的妖邪！
渊玄之中，怎么会有幽冥来的妖邪？
“褐袍师傅！不好了，看你后面。”
从空气中，人影逐渐展现。
黄大虎发现这个人影，除了淡紫色的灵壳和褐红色的灵心，五官和皮肤都没有。
幽冥来的人影悄然无声落在褐袍老人和黄大虎身边。
人影的躯体由一片朦胧的黑色物质组成，身体看起来居然是透明的，墙壁白色的光线穿过他的身体，褐红色的灵心里看得见一些形状奇异的黑色杂质流动。
“快跑！”
褐袍老人一把推开黄大虎。
话音未落，幽冥来的人影飘至他面前，伸出双手按住他的胸膛。
褐袍老人的身体也变得几乎完全透明。
因为神视丹的效果，黄大虎看见褐袍老人较为细小的经络，红色灵心的颜色逐渐变得黯淡……
他身边的光线弯曲变色，变得虚影重重。
它是在吸取褐袍师傅的灵性？
褐袍老人拿起拐杖的右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移动。
“娑……洛……耶……法。”
他读出一段渊文，声调断续得非常诡异，像是时间被硬生生掐成几截。
“褐袍师傅！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才能帮到他啊。
“阿……呐……依……始……洛”。
褐袍老人依旧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舞动拐杖，念出的渊文咒语破碎断续。
像是身处另一个时空。
黄大虎伸手抓向幽冥妖邪，手掌居然贯穿妖邪的黝黑身体，什么都没抓到……
没有身体……只是些影子。
我该怎么对付没有身体的敌人。
头顶的黑暗抖动了一下，就好像平静的水波被强风刮过。
因为陈述师傅的教导，他现在对身边的动静反应敏锐了很多。
黑暗无声震动片刻，通过神视丹的效果，黄大虎看见另一个有淡紫色灵壳的幽冥妖邪，用双手分开黑暗，从天空跳下。
坠落而下的妖邪向黄大虎伸出双手抓来。
黄大虎手脚并用在地上打了两个连环滚儿，避开了被妖邪抓住。
快快，找个可以迎战的东西。
炸弹，火枪，刀，剑，甚至一条绳子都可以啊。
黄大虎环视房间，捡起丹炉边的火钳扔过去。
火钳穿过妖邪的影子。
砰！
木椅应声而倒，影子毫发无损。
黄大虎举起丹炉……
太重了，举不起，他手臂发麻，只好放下。
影子缓缓走向黄大虎，像是也一点不着急，他的身体穿过家具物件，脚步根本就是踏在空中。
“吃我一记飞刀。”
黄大虎举起切药材的小刀向影子投去。
这一下他用上了陈述师傅教导的飞刀窍门，自觉瞄得很准。
尖刀穿过影子的头，砸在墙面溅起火花。
怎么办？看起来没有东西可以伤到这个影子。
也许玄术可以……
对，玄术。
可是我根本不会玄术。
褐袍师傅会啊，对了，褐袍师傅的桌子上……
黄大虎快步起跑，三步越过影子，接着背贴桌面，翻身过桌，打开花楸木桌子上面一个木箱。
木箱中有一沓黄色的纸，纸上画着一些图案和渊文。
这是褐袍师傅制作的符箓。
灌注灵性在符箓中，念动上面的渊文，就可以使用符箓上记录的玄术。
和施放玄术不同的是，使用符箓不需要准备玄术所需的材料，甚至不需要画出相应的符咒。
黄大虎拿出最上面的一张符箓。
他晃眼看了看符箓，有些眼熟。
这张符箓就是他自己用朱砂笔写的，错不了。
练习临摹的符箓，看来都没浪费啊……
黄大虎目视符箓上的渊文。
褐袍师傅曾经教他临摹过几种符咒，手里这张符箓叫做。
“玄同。”
“天地玄虚，万物皆同。
如光之始，如影之终，万法皆同源，无先后，无离别。”
符箓上的原语是自然渊文。
黄大虎再念了一次，符箓似乎毫无变化。
果然，不是玄秘师，是没法使用符箓的吧。
我还是应该想想更靠谱的法子呀……
他忽然眼前一黑。
一片无形无影的黑暗显现，广阔的星空骤然展开。
众星以未知的秩序行走、旋转、繁荣、裂解、消亡。
无尽的星空外还有无尽的远方，被撕扯被折叠的空间在未知伟力的推动下破碎解体。
在无名的黑暗角落，新的星空难以描述的方式，在凡人一个弹指之短的时间，忽然展现出来。
无数有灵性的生物在这个世界出现，留下各自的痕迹，然后堕入湮灭。
星域诞生毁灭，众生繁荣湮灭，世界的法则一刹间显现。
有个古老的存在，一直在聆听，在观察，在展示这一切。
祂从世界诞生伊始，从第一道撕破混沌暗空的光中出现。
“一切有无缘因果，皆在此光明中。”
黄大虎想起一句话。
是了，是祂，是那个伟大的存在。
是世界初生的摇篮，湮灭时的棺椁。
是万物的框架，是一切虚实之物的本源。
祂是沐尘天女。
沐尘天女却绝不能代表祂。
祂是秩序，是时间，是空间。
星空从黄大虎的眼前退开。
从这一刻起，他内心十分明白了一件事。
秩序、时间、空间已与自己建立了牢固的连接，哪怕生命逝去，肉体消亡，心智丧志甚至灵性消散。
他会永远都是一名玄秘师。
玄术，即是使用者与世界的某一种规则建立链接。
玄术，展现的就是世界的某种绝对规则。
玄秘师学会利用这种规则，规则也同时利用玄秘师展现其本身。
这种连接通过玄秘的规则被确定，然后终其一生再无法割舍。
炽烈的光芒从掌心的符箓爆开。
他挥出手掌，对准扑过来的幽冥妖邪。
不需要褐袍师傅教导，他就知道该怎么办。
“逆转这个幽冥中的存在，让它变为湮灭时的样子。”
黄大虎引导自己体能的灵性，催动他们实现时空规则的力量。
幽冥妖邪半透明的黑色身体，在一团白光包裹下急速闪动，亿万年的时间在它身上一瞬展现。
“啊呀呀呀！”
幽冥妖邪发出叫声，像是个老年女人的哀鸣。
影子的颜色愈发深沉，展现出一个老太婆的面孔。
是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中洲老太，头发上还插着一只银簪。
“啊，怎么，怎么会是你！”
单四娘的声音充满惊疑。
不知何时单四娘和陈述来到褐袍老人的房间。
褐袍老人也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毫无损伤，应该击退那个影子了。
毕竟是在天女门有决策大权的尊师，强大的玄秘师不可能被轻松打倒。
“啊啊啊……师傅，救我……”
老太婆向单四娘伸出枯槁的手臂。
老太婆的形象飞速变化，很快就变为妇人，接着变成少女。
“救我……”少女眼中含泪，声音嘶哑难辨。
强光闪烁，少女变成了女孩……
泪珠从女孩脸上滴下。
女孩在众人的眼前被强光吞噬，连同尚未落在地上的泪珠，一刹那消失不见。
这就是“玄同”玄术的力量，将物体改变到创生和湮灭之间的任意一个时间状态。
黄大虎驱动灵性打算将幽冥人影变到湮灭的那刻。
幽冥人影却变得越来越年轻，最后甚至变为女孩消失掉。
创生之时即是毁灭轮回的开始。
这是天地间亘古存在的规则。
符箓在黄大虎手里燃烧成灰烬。
黄大虎感到了自己大量的灵性被抽走……
身体状态和精神都变得虚弱了很多……
这就是大量消耗灵性，给肉体和心智带来的影响。
一旦过量消耗灵性，可能对心智和肉体造成难以恢复的损耗啊。
好在并没有出现幽冥中传来的幻影和幻听……
算是万幸了。
“呼……真是险啊。”
黄大虎放下手臂，看到褐袍老人向自己投来目光，皱起的白眉下面……
老人眼眸里的意义……
这次肯定不是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