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多谢大师昔日慨赠,今龙君御方能一路畅行无阻!”龙君御手持七彩舍利珠说道,又是再度合掌作什。
七彩舍利是梵萨至高无上的信物,如见梵尊本人,所以,龙君御和穆浩亓一路走来,自是非常顺利。但莫看他此刻笑谈风生,从容以对,一整夜策马赶程早已消耗掉他的精力,以致于山道上几度冰热相抵,痛楚难当,几乎无力支撑。几度划伤自己,让痛楚保持清醒,程浩亓看得跟着难受万分,强行背了他上山,到这殿门外方放他下来。
额真一身雪白僧袍,黄色月冠帽,冠带与僧袍长垂曳地,煞是雍容出尘。俊朗飘逸的玉容有着万物之外的超然,眉眼之间如画却无韵,淡然得就像一尊冷眼旁观俗世百态的冰雕。
他冷眼看着龙君御,这般雍容大度、丰俊有神的人儿绝非池中之物,只是,他该认识吗?
只是认识与不认识又当如何呢?这十丈软尘之外的人儿,都不是他该沾惹得的,有谁是他该费心记住的?遗忘又未尝不是坏事。凤眼闪过一丝极淡的迷惘,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原先的冷然。
只是当他毫无喜怒哀乐的眼触及龙君御手中的七彩舍利珠时,那些以为早已忘记的曾经,却是猝不及防地自脑海掠过。
追赶……逃避……他扶着茵尘堪堪躲过梵僧令人喘不过气的追捕,茵尘已然动了胎气,腹痛难当。一个身着素服,眉眼飞扬,难掩一身华贵威仪的少年命属下在相反方向的路制造了足迹,对他们伸出了援手。他挥手间,买下一座民舍让他们住下,理由是这样能更好地躲避追捕。又为他们请了当地有名望的大夫为茵尘保胎,在茵尘身子稳定之后,又买了一辆豪华舒适的马车送给他们,便与他们别过。他说,他前些日子也对一个姑娘一见倾心,明白了那种渴望与对方长相厮守的想望。所以,出手相助不过是举手之劳,希望他们能有恋人终成眷属。
那一时,少年清澈而坦荡的眼神直直地望入他心底,那是多少个东躲西藏的日子以来,所接收到的第一份祝福与温暖。于是,他将至高无上的七彩舍利赠予他,并将他和茵尘共同所创的“相思迷阵”一并相赠。
尔今,记忆中的少年与眼前的人重叠,眼前的人,眼角处的飞扬不在,竟也是让岁月刻划了此许沧桑。眼中的清澈不再,变得内敛而幽深。
额真无波无澜的眸心渐渐有了波动,他缓缓地朝着龙君御走去。
龙君御始终淡笑如风,看着额真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相识之初,他从不知自己无意间救下的夫妇竟是这等尊荣的身份,后来虽因国师辩认出七彩舍利珠而大惊,却也不曾想过凭借这个信物而去得到些什么正常外交不可能得到的益处。因挂念他们的安危而曾派人去打探,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他痛心,便也断了将七彩舍利珠归还的念想,因为不忍额真睹物思人而更加痛心。因为后来的自己,也彻底地品尝了****无望的噬心痛楚,开始了近八年的情殇,便也更能理解求不得之苦。却不想,因感同身受而不曾离身的七彩舍利珠却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又是无奈一笑,忍着因过了十二个时辰未与费琪尔合欢而变得的噬骨之痛,尔雅面容却仍是一派平静。
当额真在他面前站定,龙君御却是情难自已一阵苦涩。
曾经那个无时无刻眉梢都扬笑的不羁男子,那个睥睨地说着:“神仙亦有花心事,凡人哪能不动情”的狂妄男子,曾经不甘地拼尽全力反抗,却也不得不向命运屈从,这该是怎样一种无奈?
感慨间,手已被额真搭住。
“你中了尝情。”额真感受到龙君御腕间那奇异的脉动,剑眉一蹙,再道:“还是掺了血的巫情族‘尝情血咒’。”北罗边境的巫情族女子对情有一种执着的癫狂,一旦动情,便要用尽手段得到对方,而尝情血咒就是由此而被发明的,一种助巫情族女子得到所爱男人的方式,哪怕只是一晚欢情也罢。
龙君御对上额真奇异的目光,苦笑着点头。
“大师,可有法子帮怀哥解毒?”穆浩亓充满希冀地问,怀哥忍痛上山,而大师又能一语中的,应该有办法的吧?
额真看着仍是匍匐一地的红衣梵僧,眼神幽幽,表情迷离难测,不知在想什么,亦没有马上回答,令穆浩亓一颗心不禁又是提到嗓子眼。
“姑且一试。”额真仍是清清冷冷的淡淡说道,看向龙君御时,对上龙君御豁达的笑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回以极淡的嘴唇微勾。
费琪尔公主被毁容了送回塔帐,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美艳的脸蛋横生了这么长一道疤,于是,她疯狂地叫嚣着要向御皇报仇。她对向来疼爱她的父兄以死相逼,可是博尔多部酋长到底没被愤怒冲昏了头,迟迟不敢应允。
而就在费琪尔以死相逼父亲出兵的那一日,当天入夜便发生了诡异的事。
据说十几只鸽子盘旋在费琪尔的塔帐之内,环绕着她的塔帐就这么一直飞着,接着,无数的蛇涌入帐中,费琪尔当场吓晕过去。醒来之后,竟是失去了理智,镇日如惊弓之鸟,不断地哭嚎着“我错了、我错了!”
于是,草原上出现了一种声音,向御皇臣服吧,带着你的臣民归顺他,不要妄动干戈,这是佛的旨意!
不信?瞧瞧博尔多部落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先前要死要活说得出兵,马上就得到报应了!瞧瞧那好好一张脸这不就给毁了?还有哪,听说她闹出兵的那天晚上,塔帐之内就出现了数十只鸽子呢,这不是和平的信号么?还有哪,听说,那地面上平空就出现了成地的蛇,吐着信要吃了她,这不?好好的人儿当场就给吓疯了!
于是,当御皇离营三日后在八十一梵僧的护送下回营,迎接他的竟是天都草原五部酋长的伏地跪首,诚恳地表达本部的归顺之意,原以为接下来便是一场硬仗,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于是,马上顺势而为之,命人当场草拟文书,订下盟约,和平与共。
撒完手中的谷物,琅依幽幽起身,几日来的阴霾尽扫一空,终于泛起微笑。
别怪我狠,是你不该觊觎我的男人,尤其你更不该对我的男人使出如此下作的伎俩!
即使心中如是想道,然而纤手却是极其温柔地抚着凸起的小腹,嘴边的笑被带开,扩得更深。阳光照耀下,那一股圣洁的母性光辉更加闪耀,纤柔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
管玉虽然不知公主的心情为何突然又开朗起来,但这是好事,公主心情一好,连带的压在她心口上几日的乌云也跟着散去,于是她不禁也跟着扬唇一笑。
“娘娘,要回去了吗?”
轻扫了一眼自眼前展翅拍飞的鸽群一眼,琅依淡淡一笑,轻点了下头。
转了身正打算轻移莲步,倏地,一阵奇异的感觉自腹中袭来,使她顿住。
动了!
轻轻的,几不可察的力道,是小家伙给她的第一记真实存在的信号!
“娘娘哪儿不舒服吗?”管玉惶恐地看着面色有异的琅依。
琅依回头,带出一抹胜似骄阳的笑,美眸却无法自抑那种乍然产生的酸涩之感而染上了水雾。
君御,假如你此刻就在我身边那该多好!你还不曾领略过胎动的感动呢。原以为错过了睿儿,这一次你总算可以全程享受身为父亲的该有的悸动,想不到你终是错过了……
早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