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天要喂谷粒还是豆子?”
“谷粒吧。昨日才吃过豆子。”
照例又来到养鸽处,管玉便自发走到鸟笼边上的柜子旁,就要从里头取出谷粒交到琅依手上。
“这些撤走,再差人重新拿些过来。”身后倏然传来琅依奇怪的要求
管玉狐疑地打量着手中罐里的谷粒,还是好好的,并没有变坏,为什么要换掉?
“娘娘,为什么?这些谷粒不是大前日才换上的么?”管玉忍不住回头问出口。
琅依眸光一凝,久久才道:“不合适了。”
管玉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退下,将装着谷粒的罐子交给一个小宫女,再回到琅依身边
琅依不语地盯着眼前或停驻在地或拍翅的飞鸽们,神情恬淡地等着宫女将新的谷粒拿来。
她没有告诉管玉为何那些谷粒不再适合让飞鸽饲食。因为那一罐谷粒让她掺了“诡香”的解药,虽然对于人体无碍,却并不宜让飞鸽再多吃。
前日天为了要让飞鸽衔着装着诡香的小瓷瓶安全到达天都草原,她必须让飞鸽先行服下解药,一路上以产生压制诡香的气体,否则一旦瓶塞松动,诡香散在空中,一路过境,必定引来蛇群窜行,引起过境之处人群的恐慌。
诡香,是她无意间从古书上看到的,一种以金银花、竹叶、野蒺藜、合欢花、蛇果、玉兰等十数种易招蛇的植物,佐以西蛮异香和她的血所制成的一种引蛇药散。将诡香洒于易引蛇之地,顷刻之间,奇特诡异的香味飘浮空中,方圆几十里之内的蛇皆闻香而来,聚结成群,煞是骇人。
这曾是她自保的方式之一。她没有武功,常年单身上路,所能依恃的自保技巧不过是一柄藏于袖中的匕首和一包包引蛇的诡香。
这时,小宫女捧着重新换上谷粒的重新换上谷粒的罐子回来,恭敬地交到琅依手上。琅依接过手,却没有即刻站起身,只是怔怔地盯着颗粒分明的谷粒。黑扇般的羽睫懒懒一扬,想到了自己已然许久不再需要往袖中备着匕首,诡香更是自回宫便不曾再往身上放,但前几日,消化完飞鸽所带来的消息,她却怒火中烧,几乎被强烈的妒意和恨意灭顶。她沉着脸静静地在内殿坐了许久,然后把收藏得很是妥贴的诡香翻找了出来,又唤来管玉,让她帮她装入一个小瓷瓶之中,又自己将磨成粉末状的解药掺入谷粒之中,喂养时,对飞鸽下了不同以往的命令,让他们不再换哨传递,直飞天都草原。
自抽离的迷思之中回过神,琅依自嘲一笑,最近自己倒是越发容易走神了。
站起身,走近鸽群,有一搭没一搭地喂养着,却是默默等待从哨岗之上回来的飞鸽。
脚踩着萋萋牧草,眺看远处小丘牧羊人隐隐约约的身影,婉转动听的牧羊曲却是听得分明。
龙君御与宇连翼并肩而走,神色放松。官印天及穆浩亓则尾随其后,默默地听着前方两人的谈天地,道时局,论英雄。
“故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策,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智者也。”举了中原与东原自古以来的英雄,宇连翼下了如是结论。
龙君御剑眉微挑,沉吟半晌,化作哂然一笑,点头道:“战王好见解,确得如此,方堪得英雄之名。”
“自古乱世出英雄,但如今龙圣一统神州九国十六夷,以一国制衡着整个东原众国,让弱国得以安居一隅,强国空有野心而不敢轻易妄动,维持着和平的局面。所以在下以为,御皇是为当今盛世之真英雄!”宇连翼心悦诚服地道。未见龙君御之前,他只是佩服这个被传为传奇的男子,对他有着好奇、也有着探究。而相见第一眼,他只是站在那里,在众人的护送之下,淡然地立于原地,却令他瞬间折服于他的过人风采。
龙君御是个很奇怪的男子,如风般淡然,眼中永远闪着睿智与坚定,眸光内敛不具侵略性,不若穆浩城那种令人忽视不得的压迫感,却令人如沐春风而自有威仪,也令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并诚心臣服于他。
龙君御缓缓将目光自远处山丘前的娑萝花收回,面上表情清淡,有着惯有的尔雅与从容,却没有被过分尊从的得意,仅是淡淡地回了句:“战王过誉了!”便也没有过多自谦地诸多推脱。
龙君御语落,身后便是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伴着一阵声量过大的嗓音,“不错不错,宇连兄这话说得好!怀哥是无愧当得英雄之名!”
宇连翼回首,最初仍是不免一愣,却是极快回复正常神色,回以一串爽朗至极的笑。初见穆浩亓之时,他着实愣了一阵,以为看到了穆浩城。但不过片刻,他便知这人并不是穆浩城,只是长了一张同样的脸,两人气质性格是南辕北辙,很易分辩。后来方知,原来这两人竟是一对双生兄弟,怪不得长得这样相像。
“其实你兄长也有着堪称英雄的资本,只是……”宇连翼颇为惋惜地摇首叹道:“可惜他空有英雄之才,却无英雄之志,不过一具失了心志的行尸罢了!”
官印天闻言全身又是一僵,脸上有着无从掩饰的痛苦与脆弱,只是闪着盈满痛苦神色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宇连翼,仿佛盼能从他嘴中听得更多关于穆浩城的一切。
宇连翼淡淡地扫了官印天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倒是有些似笑非笑的玩味,“识得他的这些时日,见过他兵行诡道、决断千里的狠绝,亦见过他收押龙圣文武将不伤一分一毫,始终以礼相待的大度胸襟,但相处的这些时日,见得最多的便是他冷眼旁观的超然,还有对着满是萧索惨败的梅林孤独至极的背影。”
毫无意外的,宇连翼在官印天脸上看到更加惨败的心痛苍白,蓦地泛起一丝不忍,为自己以言语试探证实心中猜测的作为有些后悔。
“城……我哥……嗯,他真的变得如此消沉么?”穆浩亓有些激动的问。眼神不确定地觑向龙君御,莫不是……莫不是因为他妻子的死讯?
龙君御回以轻轻摇首,穆浩亓全然不知自己兄长与好友官印天的情事,还道是因为夫妻天人永隔的遗憾让他心如死灰的。
宇连翼正想说点什么,忽闻得一个营帐外的士兵们正低语着草原上的诡异传言。脸色陡得变得有些奇特,目光直直望向龙君御,眸光诡异得几乎令龙君御要腾升起一股不自在。
“战王有话对朕讲但说无妨。”
“御皇信么?这飞鸽报和平,群蛇乱舞惩主战人?”宇连翼笑得有些别有深意。
官印天与穆浩亓也不由得将眸光落至宇连翼,这话题他们曾探讨过,只是无果。如果宇连翼又提起,却似洞悉内情。
龙君御略一挑眉,眸光变得幽深,探究地看向宇连翼。“难道战王有更好的解释?”
宇连翼笑得益发别具深意,“在下以为是人为。”
“哦?”
宇连翼又是撇唇一笑,“听闻琅依皇后身上常备一散,洒落泛着诡香,能将方圆数十里的蛇群引来。”
“龙君御眸光一闪,双眸眯了几许,尔后又是轻笑道:“战王爱说笑,朕的皇后远在万里之外,何能将蛇引来?”
宇连翼笑意未变,却是伸手抚了抚肩上的蓝隼,嘴型翕动,语音未明,随即蓝隼飞至半空,再以着极快的速度斜身而下,精准地朝着他们前方飞去,瞬间便叨着一双羽色灰黑的鸽子回来,在他们面前拍飞着双翅。
“或许连御皇也不知,琅依皇后精通鸟语,能驭鸟为兵。”宇连翼赞赏地轻抚着蓝隼头上的羽。
龙君御闻言眸色却是冷了几分,他确是不知。虽知东原之内,已亡的昆崟国拥有最完善的间者系统,在多国皆安有细作,但对于细作们如何将消息传达,却是不得知的。如今听宇连翼道来,那鸟语必是最为上乘的方式。
而琅依作为曾经昆崟王安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接受细作的必备的技巧培训本是不足为奇的,可叹的是,他竟不知,她还有这一身好技能!
龙君御扬起一抹苦笑,目光落至营帐之后,那是龙圣的方向!
宇连翼略一提点,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便明白过来,不由得低低笑出声。依依,你真是个让人大意不得的女子!几乎就要以为,已将你看透,却原来,终是未能将你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