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湿春色暮,无语燕双飞。
燕双飞,何时归?情已去,心未回。
夕树草色因风去,击落浮声千万絮。秋凌碧水泛重波,依痕还待明年绿。
浮云飘飘欲遮眼,紫霞缕缕思照返。寒逼心沉风未缓,哀鸣无力流光转。
斜阳羁思心尤醉,挥洒漫天离人泪。颓心欲挽潮势退,索叶萧萧荒山废。
朝视霏霏雨溟蒙,暮见绵绵山万重。可怜黯色天际浓,天涯何处识归鸿?
燕双飞,纤雨归;昔巢毁,断垣颓。
暮霭沉沉寂声悲,残月朦朦堕梦飞。虬枝似雪风含泪,夜雨如泣乱影追。
白门青壁寒饥色,朱户舞榭宴豪客。夜幕侵浊水澄澈,饥色苦寒春色破。
蛾眉苦寒刺冷光,去日何长情更长。月影独濯草影昧,去离无情情却坠。
双飞双语双落泪,双乐双悲双网追。多少悲欢多少泪,可怜情语俱成灰。
琅依秀眉微蹙,纤指一顿,琴声厄止。
“真是的,我什么不好弹,怎么会弹起这首曲子呢?”有些气恼自己竟还弹得如此忘神。
不过是落坐之时,两只燕子恰巧从她面前飞过,竟怔怔地望着,双手好像自有意识一般,无端奏起了这首伤感至极的曲子。
莫名地有些心浮气躁起来,琅依起了身,缓缓地步下了竹亭,环望着这一片竹林,看着这片他最爱的竹林,盼能将方才浮动的心思静止下来。
不该如此的!她的心情明明是欢畅的,她在等着君御忙完政务来这里相见,然后他会知道,她已经找到他要彼此冷静所要寻找的答案,然后依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再生她的气了吧?
他们能就此和好如初吗?琅依抬头望天,樱唇因想到的期待而扬起。这个时节的天气真无常,可以连下着两天大雨,也可以在滂沱大雨的隔天烈日当空。
捱过这个梅雨时节,夏天就近了吧?
努力想着这一大堆无关紧事的锁事,心倒真的不那么烦躁不安了。
整整八年,不曾再碰琴筝。她不喜欢看到琴,因为那会让她想到两人最初的邂逅,是来源于一场精心的设计。然后时刻提醒着她,她曾经犯下的大错。
可是今日,想起他最爱的竹林茶韵,她突然想到,这当真空洞了些,该有丝竹之声相伴的。乍然想起,记忆中似乎不曾真心为他奏过一曲。
今日为他重拾琴筝,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会信手弹出这首《燕双飞》呢?无端把自儿个的心给搅乱了!
步下阶梯,透过郁郁疏疏的竹枝竹缝,隐约可见御花园附近的几株白梅,素洁高雅。
今年的天气真的很奇怪,都快四月了,白梅竟还能开得如此之好?
也是,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还要冷,花期都推迟了许多。
“管玉,我们等很久了吗?”是不是等太久了,等到昏了头,才会精神涣散?
“公主,快两个时辰了!”管玉有些担忧地说道。他们应该回去的,公主出来太久了,况且也差不多到了用膳的时候了。
“两个时辰……原来那么久了啊……”纤指抚着竹墙,琅依似问也似自语着。
“公主,皇上可能政务繁忙抽不开身,这会儿还没法过来,要不,咱们先回去?”
琅依兀自出神地盯着那洁白的小花尽在枝头暗吐芬芳,对于管玉担忧的请示置若罔闻。
“快谢了呢,开得越是极美,离凋谢之期就越近了呢。”
看着琅依的喃喃自语,管玉也接不上话。只得走近她,说道:“公主,既然您还不想回去,要不还是上亭里歇着吧?那儿感觉怡人些!”
淡淡回神,看着那个经年未用,音色却依旧美好的古筝,又是幽幽入了神。
管玉不免又是担忧地觑着她,公主这是怎么了?早上出来时,神采飞扬,看得出心情极好。怎么突然就弹了那么首曲调哀切的《燕双飞》之后,便是心事重重了起来?
琅依不知不觉又朝那古筝走去,缓缓地坐了下来。同样,仍是出神地盯着琴弦看了良久,然后纤指搭泛上琴弦之上。
纤指拨弄,一道沉稳有力却是低低泛起的曲音响起,接起一连串连贯的泛音轻快响起,清澈透明的音色便在竹林上幽幽响起,同时,不时响起过渡时充满棱角的乐音,和着在不同徽位上拨出的泛音曲调,竟奇异地融合出一曲刚柔并济的美妙旋律。
“是‘梅花三弄’!”管玉听出了那在不同徽位上重复三次的泛音曲调。
正当管玉沉醉在那奇特而美妙的琴音之中,听得如痴如醉之时,琴音却骤然厄止。
“公主?”
“回去吧,他不会来的!”琅依站了起身,盯着翠竹轻轻说道。
“呃?”管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琅依已步下亭阶,并回头轻声嘱咐她记得将琴也带上。
“啊……哦!公主,你等等啊……”管玉抱起琴,有些吃力地追着前方步履轻盈的纤影。
足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跫音响起,亭中再度多了青白两道身影。
白衣者带着一股难言的情绪,自方才的主仆二人消失的方向,将目光收回,移至这张他大多数时候用来煮茶品茗的竹桌上。
指节分明、温润如玉的手,轻轻地抚上案身,神情难懂。
“皇上,可要奴才跑一趟,莫要皇后娘娘误会了?”青衣者恭敬开口询问。
白衣者长指动作一顿,良久之后,他方启口道:“去吧。”
千百种复杂的情绪在墨玉星眸中流转,向来斯文白晳的俊颜,此刻充满戾气,而这就是他现在不想见她的原因。
你以为那贱种便是玉洁冰清吗?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那个贱种早就跟我的太子前夫厮混在一起了,知道是谁吗?沐谨桦,她的亲哥哥呀!要比脏?哼,她比我更脏!
他们是世界上最无耻最恶心的兄妹,沐谨桦曾说过那贱种美则美矣,就是床第间太无趣!御皇你说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到这时候,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
这一些该死的话不断地在他脑海里盘旋,时时刻刻地重温着,让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说过,他不会信的!
他说过,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在乎!他只会对她的身不由己多怜惜几分!
十指紧握成拳,用力握到指节都泛白,他也不松开。用尽了全力地克制住这一种想毁天灭地的嗜血疯狂,但当脑海中闪过,她躺在别的男人怀中的情景,那一股狂狷乖戾便像世上最凶狠的猛兽般不受控制,破闸而出。
他无法忍受!就算只是想到有那个可能,他也无法容忍!
会是真的吗?
阒黑双眸闪过悲痛与愤恨、自责。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他不相信高傲如她,会容许自己为了活命而堕落至那般不堪!
绝不可能!
可是……她杀了那个男人!
就算那个男人对她有着不正常的爱恋,但那个男人对她极好,如果不是他做了令她无法忍受的事,她为什么要杀了他?
绝不可能!
那个男人跟她有一半相同的血液,如果是他人,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可能,可是跟同父异同的哥哥,他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她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
他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她为了杀他,委身于他,献上了她最纯洁的身子……
“噗!”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自他紧抿的嘴涌出。他怔怔地看着掌心上鲜红的血,一时竟还有些难以置信。当血气不断地翻涌,心口传来的剧烈绞痛,让他一时竟无法稳住心绪,四周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天眩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