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刘兰芳再次打通电话，而这个电话是她向江仪纯讨来的，苏问的电话。
“苏大少，睡了没？”刘兰芳自然不是无聊地关心苏问的日常作息。
“还没。”难得地接听了电话，原因仅仅是因为这个电话是李琛宝朋友打来的。当年递出去给江仪纯和梁荣欣看似一样的两张名片上，电话号码并不一样。给梁荣欣那一张，是交由他秘书代接的。而他的随身电话，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知道。
“有空听我讲个故事吗？”语气拽得，仿若听完她的故事就能马上升仙似的。
“有。”望着楼上的蝴蝶兰，苏问直觉地道。
“要从20年前讲起哟。你有这个美国时间吗？”刘兰芳挑衅道。
“有。”苏问还是那句话。
“很好，果然是聪明人。听完后，你会感谢我的。”刘兰芳也不再为难，为他娓娓道来。
20年前，小村庄还是一如以往的天朗气清。尽管在一间小屋里，周围蔓延着低气压。
小屋里传出来一阵男女的吵闹声。
“你们不要吵了！被别人听到不好”一个白发老人一边抹着泪眼一般劝道。好不凄惨。
坐在屋内，是一个上了中年的男人与一个依然风姿绰约的妇人，还有一个少女。
不错，吵闹的正是那对中年人。
于是屋内还是一片吵闹声。
“我们到了今天，缘分就到这里了。离婚吧。”妇人淡然地说。
“我不要。”男的不肯放手。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到时候你去签字就可以了。”妇人不屑地讲道。
“总之我不会签字的。”男的说什么也不肯，“你们就是嫌我穷，就是嫌我今日这副样子。”
“穷？”妇女哼声，“李涛，要是我是嫌贫爱富之人，当日又这么会下嫁于你这个穷小子。十年了，我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是你有珍惜吗？”
刚才说话的少女低下头不屑地笑着。
“我会珍惜的，给我多一次机会吧……”名叫李涛的中年男子两眼放柔哀求道。
“机会？”妇女口气中戴着一丝的哭意，“这么多年，我给你多少机会？”
“你说拿钱做生意。好，我毫不犹豫向我手帕交借钱给你做。可是你说什么做生意，就是拿去赌！一次十万，一次四万，一次十万，我借完一个又一个。”
“你说会拿回来，最后呢？钱呢？你知道吗？钱是我向别人借来的！难道就不用还？谁还？嗯？”
李涛低下头默不作声。
“你说去做生意，我帮你借钱，最后还是我去还！”
“这些都算了。你说，你为外面的女人买了多少栋屋子？你有钱，是的，你挣到钱了，你宁愿拿去给外面的女人都不愿意给我存起来以后一起用！”
“你在外面有几多女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有没想过我的感受？”
“要不是为了女儿，我十年前就与你离婚了？哪里会等到今日？”妇人越说越气愤，双眼都通红了。”
“上个星期我说去看病，你居然还不给，我都没钱了。你懂吗？我都病得要死了。医药费还是我再打电话给别人送来的！”李涛也红了眼睛，说道。
“上个星期我不知道你生病了，我要是知道你生病又怎么会不给你？即使是街边的路人，我都会给，何况是你，是你经常往家里拿钱，我都怕了，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李涛生气地重复“那时候我都快要病死了，你呢，却连看病的钱都不给我！”
“李涛，你老实说，你认识我这么久，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人是这样的人吗？多少年了，你居然都不回来。几个月先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就是去抽屉里拿我们的钱，那是用来买菜的呀，你怎么忍心！拿我们一家子女人的吃饭钱？！而且还是拿去了给那个女人！”
“你不给钱养家就算了，你怎么狠心拿家里的钱往外送？”妇人气上心来，几乎说不出话。一贯温顺的妇人，今日打算把所有的事情一下子，一股脑往外宣泄。怕什么别人知道，怕什么别人指指点点，这次，她什么都不怕！没有什么可怕的，她要离开这个魔鬼了！
李涛依然低下头什么都不说。只是双眼通红。经过漫长死寂般的沉默，李涛终于开口，“好，你们走。”
旁边一少女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说：“爸爸，你答应过不赶我们走的。”
李涛气红了眼，完全没有听到少女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在那里喃喃，“不就是因为我没钱，不就是因为我没钱。要是我有钱。要是我有钱……”
李琛宝很想走上前给她爸一个巴掌，你难道以为我们是这些贪慕虚荣的人！你以为是因为这些吗？！但李琛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紧了拳头，身体气得不断地颤抖！她的为人，难道她爸还不清楚？
“琛宝，我们走。”妇人说时迟那时快。拉起李琛宝果断离开那间小屋。
车内，倩人和她的女儿李琛宝。
“琛宝，你说爸爸这样对吗？”倩人娴熟地驾着车问道。
李琛宝头晕晕地倒在车座椅上，仿佛与世隔绝。“我不知道。”
或许这一切都是梦，一个噩梦，只要她一惊醒，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最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是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她听说的关于爸爸一切的劣迹只是一个梦境，并不是真实的。昨天，爸爸妈妈的吵闹其实没有发生，而她还是幸福的孩子，无忧无虑。
“琛宝，难道你都看不到吗？难道你都感受不到吗？爸爸这样对妈妈？你觉得他是对的？”
车到后镜中妮妮看到了倩人哭红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琛宝摇摇头，气若浮丝，如果可以，她宁愿休克在这里。她什么都不想过问，什么都不想想。很想进入梦乡，那里她的爸爸妈妈还是很幸福，她也是他们的宝贝。一切都没有发生。这该多好。
倩人也没有再逼问，李琛宝也终于可以歇一口气假寐。
李琛宝对于整个离婚的过程，从来就没有流下过一滴眼泪。她心里有一个赤痛，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但是想想小时候，李涛还曾经因为李琛宝无论大小事，只要是一丁点小事也可以哭个稀巴啦。还被她爸取笑是现代版林黛玉。琛宝、琛宝，她父母一直解释，琛宝，他们的稀世珍宝。讽刺的是，临走时，她爸还是这样称呼她。但是现在的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却仿佛心被掏干了，泪像流进了，干枯了感情。她好像是鲁迅笔下的人，麻木了。她分不清什么时候是快乐，也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痛苦。天旋地转，好像天下之大，霎时之间，竟然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原来她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她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这一年李琛宝16岁。16年养育在温室的小花。
“你或者会问，这和撑饱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这和眼前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刘兰芳叹口气，“是的，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没有关系，都没有任何该死的关系。但是……”
苏问静静地听，没有插嘴，让刘兰芳继续说下去。
她们离开了，但是闲言闲语并没有离开李琛宝。甚至蔓延到了学校。学校里那些没有大脑的男生，居然耻笑着李琛宝，说她是没人爱的小孩。
这些一个两个发育相当成熟，在古代都可以做人家爹的臭男生，居然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尽管李琛宝没有放在心上，或者她强迫自己不放在心上。但是直到有一天，同班的女同学竟然一巴掌打向李琛宝。
当时班上哗然了。然而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李琛宝出头。所有的人都静默了。仿佛在看一场好笑的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