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和平家，日。
一眨眼，王和平的儿子过满月。王娟和刘启仓也放了暑假回到洛川，刘满囤一家全来给亲家的孙子过满月，来过满月的还有南社生王和平的姑父李晓军和姑姑王改英带着他们的儿子李东，另外还有一些村客。
马爱花屋子里的墙上挂满了客人送来的礼品，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些面花：有面老虎、狮子、兔子、馄饨（一种面花）等，小王路生睡在绣着老虎和狮子的枕头上，穿着绣满凤凰戏牡丹图案的裹肚，客人一进屋子先把那裹肚和枕头赞赏一番。
李秀兰坐在孩子身边，脸上微露得意之色。大家还以为李秀兰是马爱花的亲妈妈，在马爱花面前把李秀兰猛夸：你妈这手就是巧，把那凤凰和牡丹绣活了。
王娟搂着婆婆的脖子说：这是我妈。
李秀兰：这娃，二十多岁了还撒娇哩。爱花，你要不嫌弃，我收你做个干女儿。
马爱花略显羞涩地叫了一声：妈……
李秀兰亮亮地答了一声：哎……。
吃饭时女客这边李秀兰和郝麻子的老婆坐上席，郝麻子老婆把和平姑姑王改英往上席让，王改英不肯：你给娃接生了，这上席就该你坐。
男客那边刘满囤和曾葛坐上席，铁算盘和李晓军作陪。铁算盘到隔壁院子里去叫了郝麻子一回，郝麻子不肯来。曾葛离了席位：我去叫，硬拉都要把他拉来。
隔壁郝麻子家，日。
郝麻子正头蒙着被子睡觉，曾葛来到屋子里一把将被子掀开：郝哥，咱都是隔墙邻居，俗话说有千年的邻居没有千年的亲戚。你还打算把这个仇结到啥时候？
郝麻子：唉……咱没脸过去嗬！
曾葛：知道错了就对咧。走！今天不找个台阶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王和平家，日。
刘满囤一见曾葛把郝麻子叫来了，忙离了上坐，把郝麻子往上坐让。郝麻子不肯上坐，硬在李晓军旁边坐下来。
刘满囤：我还不知道咱俩谁的年纪大，冒昧地叫你一声老哥。邻居比亲戚重要。遇到啥紧急事隔墙一叫，你们就过来了。亲戚离的远，有些事就帮不上忙。这个上席还是你坐。
大家都起来让郝麻子上坐，郝麻子无奈，只得坐在上席。
大家开始吃饭。
吃完饭王和平套上胶轮大车准备把刘满囤一家送回家，李晓军从旁边走过。
王和平：姑父，我先把王娟他们送回家。你家离县城五里地，我想就不用送了。
李晓军：我知道了，这新女婿比老女婿重要么。
王和平：不是有这么多人我都想抽你一鞭子。人家费了那么多事给你把苹果园重新建起来，不说一句感谢话还砸洋炮哩。（洛川土话，相当于说怪话）王改英：你就送人家去吧，你姑父跟你开玩笑哩。
李晓军：不用你解释。这家兄妹俩把我酿扎了。
去刘家庄的路上。
刘满囤一家人坐在胶轮大车上又说又笑。王和平甩了一声响鞭，四头马骡便放开蹄脚，一路小跑起来。
王娟带头唱起了洛川民歌《十唱共产党》：一唱共产党，好比那红太阳……
二唱共产党，人民得解放……
大家跟着和鸣。
西边天上呈现七彩霞光，天色渐渐暗下来，胶轮马车后边扬起一路灰尘。歌声越来越远……
酷暑，南社生的南峁上。
刘启运头戴一顶草帽，拿一个小凳子，来到一颗山定子树苗前，坐在小凳子上，掏出接树刀，在山定子树上划一个丁字，然后把苹果接牙嫁接到山定子树上，用马莲（一种能顶绳子用的草）扎紧，又来到另一颗山定子树苗前，如此反复，渐渐地头上的汗珠下来了，他擦了擦汗，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继续嫁接苹果树。
李晓军提一瓦罐稀米汤来到山上：贤侄，来，先喝一口再干。
刘启运停下来，双手端起米汤罐喝了一气。然后点着一锅烟：今年伏天短（少的意思），还要抓紧点。一立秋嫁接苹果树成活率就不高了。
李晓军：唉……这都怪我，没有管好苹果树，叫你费了这么大的事。
刘启运：我爸说过，人是个苦虫，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跟自己过意不去。这一个山头翻过去了，还想翻另一个山头。这一条河淌过去了，还想淌另一条河。永远也没有个满足。当初我姑父叫我学习苹果栽培技术时心里还有些委屈。现在满脑子都是苹果树。不知啥原因，一见苹果树苗被无缘无故的损坏了，心比刀子割了还疼。
李晓军：原先担心苹果以后卖不了，现在想开了。这山头闲也是闲着，栽成苹果树就能给村里带来收入。以后你贤侄就看着，我下决心把这片苹果园管好。响午了，咱回去吃完饭再干。
刘启运：你先回去，我再嫁接几棵树。
还是在南峁上的苹果园里，日。
一个人带顶草帽蹲在刘启运面前专心致志的看刘启运嫁接苹果树，许久许久不愿离去。
刘启运：兄弟你想学嫁接苹果树吗？我来教你，这并不难，只要掌握要领就行。
赵辉：老兄你是刘启运吧？
刘启运：正是。
赵辉：我是宜村人。叫赵辉。北边连着西街，南边连着南社生，人家两个村子都发展苹果园，中间就空下了我村，村里人眼红了，半夜里起来偷人家的苹果树苗子，偷回来栽到自己地里。结果叫人家西街人当贼娃子给逮住了，丢人哩。我正想问你，这苹果树苗子从哪里买？
刘启运掏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地记下了这件事。然后说：咱这苹果树苗子是县里组织回来的。我把你的问题给县里反映一下，咱县上想发展苹果园的村子还有许多。
赵辉：就像你这样嫁接苹果树总不费事吧？
刘启运：咋不费事，一颗山定子要变成苹果树苗子得三年。我想明年春天再组织一批树苗子，到时候咱们再联系。
赵辉：那就麻烦你多费心。你记下，我叫赵辉，你走南社生时就路过我村。
南社生李晓军家。日。
刘启运将南峁上的苹果树嫁接完以后准备回家，李晓军叫老婆炒了几个菜为刘启运送行。
李晓军端起酒杯：来，贤侄，咱俩先把这一杯干了。
两人互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李晓军：你在南峁上晒了二十几天毒日头，这工钱给你咋算哩？
刘启运：工钱就不用说了，这树苗子咱以后按成活率算，一颗树苗子只收一毛钱，这钱我现在还不要，等你苹果园有了收益以后再说。
李晓军：那怎么行？干活不要工钱，没有这个道理。
刘启运：用得上和平一句话，谁叫咱是亲戚哩？
刘家庄刘启运家的苹果园里，日。
刘满囤见儿子刘启运回来了，说：刚才谋狗来过了，说他老婆病了，要借钱哩。我怕谋狗那个赌博轱辘子这两天输得手吊起来了（洛川土语，钱输光了），不敢给借。幸好你回来了，是不是过去看一下，如果他老婆真病了，就把钱交给他老婆手里。
刘启运没有急于到刘谋狗家里去，先把苹果园里的果树齐齐查看了一下，只见有的苹果树叶子卷起来了，果园发现了卷叶虫。刘启运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五元钱交给爸爸，说：谋狗家里我就顾不上去了，你把这钱拿上交给谋狗老婆。我先得去一趟县里买农药，咱的果园里生了卷叶虫。咱明天就打农药。另外，你到咱村各家的苹果园里转一下，如果情况和咱家一样，就通知他们赶快买农药。
刘满囤到各家的苹果园里转了一下，果然家家的苹果园里都发现了卷叶虫。刘满囤马上动员果农去县里买农药，有几家的苹果园已经开始挂果，听得此话也不敢怠慢，问清了农药名字，筹足了农药钱，急忙来到县里。有几家的苹果树刚栽上两三年，还没有挂果，觉得打农药没有必要，就不去买。刘满囤说不动人家，只得等儿子回来再想办法。
还是在刘启运家的苹果园里，日。
刘启运把农药买回来后，先给自己家的苹果园把农药打上。他一边打药一边问：爸，咱村里买农药的人家有多少？
刘满囤：凡是今年挂果的人家都买下了，没有挂果的人家说：虫把树叶吃了对树影响不大。就没有买。
刘启运：那不行。苹果树靠叶子储藏和吸收养分哩，没有树叶子树就干枯了。
刘满囤：那咋办哩？
刘启运：我就估摸有人不买农药，特意多买了些，咱把咱的地里打完了挨家挨户给没有买农药的人家打。
刘满囤：咱图了个啥？
刘启运：一个村里住着，互相照顾着。人对新事物的认识和接受都有一个过程。
刘启运接着问道：你到谋狗家去了？
刘满囤：去了。
刘启运：谋狗老婆的病咋样了？
刘满囤：谋狗老婆根本没病，不过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我把那五块钱交给谋狗老婆，叫先买些粮食吃。
刘启运：谋狗爱赌博的毛病也得好好治一治。
刘满囤：咱还是尽量少管闲事，有时你为人家好，人家不但不承情，还说你的闲话？你听说过没有？有人说你把苹果树苗子骟了，还有人说你卖给人家的都是“公树”，自己地里栽的全是“母树”，“公树”不结苹果，只有“母树”才结苹果。
刘启运：有些苹果园也到了结苹果的时候了，为啥不结苹果？这是吃了不剪树的亏。全县今年上了那么多的苹果园，靠我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还得给县里建议办个果训班。
刘满囤：我说咱只管好咱自己的事就行了。
刘启运：我总觉得把全县的苹果园发展不起来对不起我姑父屈伸，老人家临死前还念念不忘咱洛川的苹果事业。
父子俩正说话时村子里传来了吵架声。
刘满囤：好像谁吵架哩？
刘启运：走，咱过去看看。
刘家庄村子里，日。
父子俩来到村子中间，只见刘谋狗老婆拽住刘谋狗的衣服襟子不放，连哭带骂：谋狗你的良心叫狗吃了。人家满囤叔给咱借了五块钱是叫咱买粮食吃，家里揭不开锅都几天了，你屁事不管，光知道赌死活哩。
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刘谋狗：我去借钱满囤叔不给，人家能把钱送到咱屋里，你跟满囤叔是啥交情么？这钱说不定是那个嫖客压到枕头下的。
刘谋狗老婆唾了谋狗一脸：呸！谋狗你说这话不够人恶心，自己娃姓啥都不知道。就你老婆这个样子还有人看上？今天你把那五块钱掏不出来老娘就给你绊死活哩。
刘谋狗耍开了赖皮：谁见你的钱了？我没见。
刘启运走上前一下子把刘谋狗的胳膊扭得翻到身后，刘谋狗痛得叫唤起来：启运兄弟你是我先人哩，我把你叫爷哩，爷呀，疼死我咧！
刘启运：你把钱掏出来给你媳妇！
刘谋狗：你把我放了我就掏。
刘启运：你说在那里，我来掏。
刘谋狗：在……哎呀爷呀！在鞋壳朗里刘启运：把鞋脱了！
刘谋狗把鞋蹬下来，鞋里掉下来五元钱，谋狗老婆拾起来装在身上。
刘启运：我说你毬上画眉眼就没沾个人样！（凤栖土语，骂人）以后再赌博小心我碰见了砸坏你的狗腿！
人群渐渐散去。刘谋狗老婆：启运兄弟，我都想跪下给你磕头呢。
刘启运：老嫂子先回去吧，把娃当事些。要治好谋狗爱赌博的毛病不下一点猛药不行咧。
村子里的苹果园里。日。
刘启运把自己苹果园的农药打完以后，背着喷药器来到二叔刘满福的苹果园。
刘启运：二叔，我这里还剩一点农药，给你的树打上。
刘满福：果树还没有结苹果，别浪费农药了。
刘启运：树叶生虫咧，不打农药苹果树就干了。
刘满福：好娃哩，你打农药我没钱给你么。
刘启运：这是剩下的农药，不要钱。
给刘满福打完农药以后，刘启运又背着喷药器来到刘贵有的苹果园里。
刘启运：贵有哥，我给你树上打些农药。
刘贵有：今年刚栽的树，打啥哩些。
刘启运：今年栽的树更应该打，幼树的叶子叫虫吃完了明年还要重新栽树哩。
刘贵有：这要多少钱？
刘启运：剩下的农药，不要钱。
画面特写：刘启运给刘贵有家打完农药以后，又来到另外一家。
县委书记的办公室。日。
贺书记正在低头看文件，刘启运推门进来。贺书记抬头一看，说：启运，你来了，先坐下，我正要找你。你先看看这个。
贺书记把一封群众来信交到刘启运手里。这是一封告状信，主要告刘启运把“公树”苗子卖给群众，自己的苹果园里全留下一些“母树”，所以刘启运的苹果园结苹果，其他人的苹果园不结苹果。
刘启运把群众来信看完以后放在贺书记的办公桌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贺书记：这是怎么回事？你能说清楚吗？
刘启运：这是一场误会。苹果树根本就没有什么“公”、“母”之分。主要是一些果农不懂苹果树的修剪技术，让树枝疯长，形成不了花牙，就不结苹果，有些人误认为是“公”树。
贺书记：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刘启运：咱县上今年春天栽了一千零二十八亩苹果园，光靠我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大多数人对苹果技术一无所知。当务之急是办一期苹果培训班。先叫果农懂得最基本的苹果管理技术。
贺书记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一阵子，然后抬起头来：希望这件事给你的工作不要造成影响。关于办学习班的事，我和县长商量一下，尽快答复你。
苹果技术培训班，日。
刘启运在黑板上歪歪斜斜的写上《苹果树的修剪》。然后开始讲课。座位前边坐着王和平、李晓军、学员里有年轻人、有妇女、有老汉、还有人背着孩子。大多数人认真的听讲，也有人打瞌睡。
贺书记悄悄地进来，坐在后边的桌子上，掏出笔记本认真地记着。
刘启运一抬头看见了后排的贺书记，马上鼓起掌来：欢迎贺书记给大家做指示。
贺书记摆了摆手：我没有“指示”。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学员，希望大家认真听课，不要受干扰。
渐渐地，刘启运的鼻尖上冒出了汗珠。
画面特写：在刘家庄刘启运家的苹果园里，刘启运拿一把剪刀一边剪树一边给学员做示范。
画面特写：刘启运手把手地教贺书记剪树。
秋季、又是一年苹果成熟季节。
刘家庄最早栽苹果树的十几户人家的苹果园里，苹果从树叶下露出脸来，红得叫人眼馋。县供销社突然来了几个人，说要收购村里的苹果。大家把那几个人围起来，有的人问：你们收苹果多少钱一斤？
供销社的人：分级分价，三红（红星、红元帅、红香蕉）和印度、小国光、青香蕉两毛六一斤；黄元帅、大国光、倭锦每斤两毛二；甘露、伏青、祝光一毛六一斤。
有的人问：你们拿啥装苹果哩？
供销社的人：全用条框装苹果。
还有的人问：是不是全村的苹果都要哩。
供销社的人：只要够标准就全要。
村子里响起了汽车声，一会儿汽车停在村中间人多的地方，刘启运也在人群中。
刘启运看见贺书记从车上下来了，忙走过去跟贺书记握手。贺书记看见村里许多人，墙上还贴一张红纸。走过去跟大家打招呼：你们在一起商量啥？
一个农民说：供销社下来人收购苹果，我们商量价格究竟合适不合适。
汽车上又下来一男一女俩个人，贺书记给大家介绍：这是咱省上的苹果树专家，男的叫谷鸣，女的叫梦桐。
大家鼓起掌来：欢迎欢迎。
画面特写：刘启运在前边带路，贺书记和省上的苹果专家一边参观果园，一边不停的说着什么。后边还跟着许多村民。
刘启运给客人们一人摘了一个苹果，谷鸣和梦桐咬了一口，齐声赞道：这苹果好甜！
贺书记和省上的客人站在沟畔上，贺书记指着远处的荒山荒峁对两个苹果树专家说：假如把那些荒山荒峁全栽成苹果树，洛川的面貌将会发生根本的变化。
谷鸣临走时握着刘启运的手说：你在洛川原上干了一项了不起的事业。我们回去以后将把这件事向省上领导汇报。
冬季，落了第一场冬雪以后，夜。，朦朦月。
刘启运在前边走，身后跟着刘谋狗老婆和一双儿女。下坡时路滑，刘启运把刘谋狗最小的孩子抱上，刘谋狗的老婆拉着大孩子的手。
几个人来到沟里一孔土窑前，刘启运隔着一眼小窗子向里看。
土窑内，十几个人围着一盏昏黄的豆油灯，口里“单”，“双”的乱叫。
咚！刘启运把门踹开了。十几个赌徒吃了一惊，都回过头来。
刘谋狗老婆上前拽住刘谋狗的耳朵，刘谋狗疼得杀猪样叫唤起来。刘谋狗的两个儿女给刘谋狗跪下来：爸，你再不要赌咧，咱们回家。
刘启运：刘谋狗我说你把脸当尻子哩！咱村里跟南社生打了几十年架，为啥？还不是为了赌博。
刘启运又对那些赌徒说：你们这些人谁跟上赌博发财了？大冷的天你们的老人和妻子儿女在家里为你们提心吊胆，你们把良心叫狗吃了！
有几个人把手捅在袖筒里溜走了。还有几个人对着刘启运瞪起了眼。其中一个外号叫做“点子”的赌徒还骂开了：刘启运我们这些人又没有屙到你家锅里。我们输我们的钱哩跟你啥毬相干！你脚大了还管到鞋外边咧。
刘启运：今天这事我就非要管，而且要管到底！“点子”我说你碎熊少骚轻！我把你毬上粘荞麦皮就莫在乎。再敢胡咧咧一句我叫你爬上回去！（全是骂人的土话）。
赌徒们看见刘启运摆开一副打架的姿势，一个个溜走了。
刘谋狗家，日。
刘谋狗头蒙着被子睡觉，谋狗老婆和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坐在炕角。
咚！门被脚撞开了，刘启运背半口袋糜子进来了，他把口袋重重地墩在地上，对谋狗老婆说：先把这些糜子磨成面叫娃吃。
刘谋狗坐起来，一看是刘启运，又把头蒙上重新睡觉。
刘启运：谋狗，我要是治不下你赌博的毛病，我就从你的裤裆里钻八个来回！
谋狗老婆急忙下炕来：兄弟，你是我的恩人哩，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刘启运：不咧。把娃当事。
冬天，刘启运家。日。
炕上摆满窗花样子，妈妈李秀兰正在教媳妇郑腊梅剪窗花，看得出郑腊梅的肚子又大了。刘满囤正在院子里给新买的一头骡子刷身上的毛，刘启运坐在桌子前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什么，儿子刘金贵拉着一辆小车车在院子里玩耍。
刘谋狗老婆来到刘启运家，李秀兰和郑腊梅连忙让座。
谋狗老婆：我不坐了，又麻烦启运兄弟来了。谋狗出门都几天了，还不见回来。就是叫狼吃了连一根骨头都见不上。
刘启运：你没有到沟里的烂窑里看过么？说不定又在那里赌哩。
谋狗老婆：去过了，那里连个鬼影都不见。他们把赌博窝子挪咧。
刘启运：挪到那里了？你知道不？
谋狗老婆：不知道么，唉！这个年咋过哩嘛！
刘启运：嫂子你先回去，我给咱找人。他就是钻到老鼠窟窿里也要拿尿灌出来！
谋狗老婆鼻一把泪一把的走了。刘启运正准备出门，被老爸叫住了。
刘满囤：启运，你打算到那里去？
刘启运：我寻谋狗这个瞎熊去！不信治不下这个瞎熊的毛病。
刘满囤：邻居的事咱能管就管，管不下就算了。谋狗他爸就赌博了一辈子，临死时还叫谋狗给他的棺材里放两颗骰子，打算跟阎王爷在一起赌哩。
刘启运：我看谋狗那俩个娃恓惶（可怜）。不行，这瞎毛病非给治下不可。
刘满囤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唉！这娃，犟的很。
沟畔边，日。
刘启运顺着沟畔一路找去，终于看见了一个崖畔上有人走过的脚印，半山崖有解放前村里人跑土匪时挖的崖窑，靠山崖有一颗树，树上绑一根绳子，赌徒们拽着绳子爬到崖窑里赌博。
刘启运坐在树下想了半天。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向县城的方向走去。
刘启运来到县公安局，把村子里赌博的事报了案。
公安局立刻行动，把赌徒们连窝端。
春节前，刘谋狗家。日。
刘启运背着半袋子麦面来到刘谋狗家，看见刘谋狗已经被放出来了，正在院子里劈柴。
刘谋狗看见刘启运进了院子，把头扭向一边，不理刘启运。
刘启运端直来到窑里，把面袋子放在案上，掏出五元钱交给刘谋狗老婆：快过年了，给娃们割几斤肉吃。
刘谋狗老婆激动得不知说啥好：兄弟，这，这……。
刘谋狗爬在院子里的窗子上朝窑里看。
刘启运出了窑门来到院子里，刘谋狗看见刘启运出来了，想对刘启运说些什么，口刚张开，刘启运脚步不停，连刘谋狗看都没有看一下，端直出了院子。
春节，刘启运家。日。
大哥一家三口和刘启仓夫妻都回家过年，刘家院内热闹非凡。刘金贵和刘媛媛兄妹俩穿着奶奶给绣的过年的花衣裳在院子里玩耍，刘家的窗子上贴着形态各异的各种花鸟虫兽的窗花，爸爸妈妈和刘家三兄弟坐在炕上啦家常，二媳妇郑腊梅挺着大肚子坐在炕沿上，大媳妇何菊香和三媳妇王娟在窑后边做饭，俩个妹妹刘芳琴、刘玉琴一个烧火一个拆菜。郑腊梅坐了一会儿又从炕上下来要帮嫂子和兄弟媳妇做饭，被王娟拉来按的坐在靠柜子旁边的椅子上。
王娟：二嫂，你现在是咱家的大熊猫，保护动物。你就歇着，让我和大嫂也露一手。
婆婆李秀兰：腊梅你要嫌累就到隔壁窑里歇着，让她们干。今年过年不用你做饭。
腊梅：我不累。活做惯了，闲不住。
坐在炕上的大哥刘启来问启运：听说咱县上去年就新栽了一千亩苹果园？
刘启运：一千零二十八亩。
刘启来：你们县里的贺书记还是老脾气，想干啥就一直要干到底。不过这一年来我反复地想过，说不定贺书记是对的。我工作的那个县上，土地在山上挂着，农民顶着太阳上山，背着日头下山，一年四季土里刨食，仍然吃不饱肚子。我老在考虑这个问题：怎样改变这种状况？
刘启运：大哥，你都没看看那里能不能栽苹果树？
刘启来：我也在想这件事哩。咱村里的苹果今年好卖不好卖？
刘启运：不等苹果成熟都叫供销社定购完咧。今年洛川街上都没有卖的苹果。
刘启来：过完年我回陕北想带些苹果树苗子。
刘启运：咱苹果园的树苗子全完了。过完年二月我给你把树苗子送上来。
刘启仓：二哥，今年你买树苗子就不要到河南去了，我们学院也培育了许多苹果树苗子，你来我们学校拉就行了。
刘启运：三弟，你提供的这个信息很重要。
一家人正啦话时门外传来了汽车声。
刘启来：说曹操曹操就到咧。又是贺书记这个老战友来了。
一家人迎出门外，贺书记和他的爱人连东芳都来了。
贺书记一见老战友哈哈大笑，他一边向窑里走一边说：听说你回来了，我和爱人特意到你家过年来了。平时忙于公务，一到过年俩个人冷冷静静呆在家里没意思。
刘启来：欢迎欢迎。今天咱喝啥酒？
贺书记：到你家来了你还好意思问，咱客随主便。你拿啥酒咱喝啥酒。
刘启来：我这里还藏一瓶“茅台”。
贺书记：我知道你“山后屯兵”。今天来对了。
刘启来：酒不是白喝的，喝完酒我还求你办一件事。
贺书记：那我就不喝了，担心你的“糖衣炮弹”。
刘启来：这不是私事，是公事。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贺书记：你越说我越糊涂。咱先说事后喝酒。担心我把你的酒喝了办不成事。
刘启来：你肯定能办成。
贺书记：老战友你是个直爽人，有啥事就直说。别打哑谜。
刘启来：想叫你过完年后给我主管的那个县里拉一车苹果树苗子。
贺书记：哎呀我说老战友，你终于灵醒了。我支持你。不过你拿一瓶“茅台”酒换我一车树苗子。我吃亏大咧。
刘启来：我主管的那个县比咱洛川还穷。只要把那个县上的面貌改变了，我以后给你树碑立传。
贺书记：又吹牛哩。我打算白送你一车树苗子。谁叫咱是战友？
刘启来：这还差不多。
吃完饭全家人把贺书记送出村子，眼见得汽车走远了，刘启运问大哥：贺书记过年为啥不回家？
刘启来：贺书记老家在山东，抗战时期一家九口人全叫日本鬼子杀光了，他无家可归。
大家的心情沉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