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响午时分,热辣辣的阳光将青石板照得发亮,贺婴宁发现身前两位相谈正欢,没有人注意到她,于是偷偷伸出食指贴了贴地面,没想到这石板竟被太阳晒得滚烫,少女嗞得一声,轻露皓齿,飞快地把手收回,放在嘴边呼呼吹气。
道路上的行人也被太阳劝退了不少,或躲在一旁的屋檐下,或躲在街边的树荫里,还有的坐在茶水铺中,贺婴宁暗喜,幸好自己提前准备了斗笠,要不然大好的时光就这么浪费了。
不对,既然同师傅一道就不算浪费时间,那么不管是逛街还是坐着吃茶,不都是和师傅在一起吗?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两顶斗笠,害得自己没机会同师傅一起吃茶了。贺婴宁脸上阴晴不定,难不成享受了逛街的乐趣,就得失去吃茶的闲适?
贺婴宁吊在李如是身后,第一次认识到人生充满选择。
李如是不会读心术,不知道小徒弟现在正想着什么,不知走了多久,拐了十七八个弯子,他终于问到为何此刻钟离还留在镇上。
钟离想起师弟,面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我本想着今日一早便离开昆仑镇,送师弟回龙虎山安葬。没成想天还未亮,就有两位师长御剑前来,想来应该是师妹通报师门,让他们过来救人吧。”
“我把师弟交给他们,也不愿跟着他们回去,毕竟过几天便是大典,一来一去甚是麻烦,所以干脆留在镇上了,也幸亏如此,让我有机会能再见齐兄一面。”
这龙虎山真是仙门大派,不管是在百姓心中的名声,还是办事效率都属一流,看来这次修仙大典,自己得多加注意这龙虎山了,说不定那位金丹真人就得从龙虎山中找。
三人走到一处岔路,眼前有着左,右,直走三个方向,钟离指着右边那条路,笑道:“这条春晖路上有一处客栈,是我们龙虎山修士的落脚处,齐兄是否愿意同我一道?”
李如是闻言有些心动,提前认识一些名门大派的弟子肯定没什么坏处,说不定里面就有金丹真人,说不定今日就能把祝青云唤醒,让他们一家团圆。
说起来,贺婴宁一直安安静静的,让他几乎忘了身后还跟着徒弟,李如是回头望去,发现即便是带着斗笠,少女依然热得额头冒汗,不停地用手扇风,一张小脸通红。
看着师傅有些关心地看着自己,贺婴宁立马说道:“师傅我没事,你想去哪我都跟着。”只是,少女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带有几分沙哑,不复往日的清脆。
李如是转身看着钟离,有些抱歉。
“感谢钟兄相邀,只不过今日我们另有要事,只能拒绝钟兄的好意了。”
钟离听着少女叫李如是师傅,心中暗暗揣测,看来眼前这人只是面貌年轻,说不定年龄已是不小。他笑着拱手,“既然这样,江湖路远,咱们改日再会。”
李如是挥手,看着钟离潇洒走远,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他:“钟兄请留步!”
钟离转过身,还以为李如是转变了注意。
“钟兄手头是否宽裕,能否借我几两银子?”李如是不经意间在绝交的边缘疯狂试探。
钟离一愣,哈哈大笑,没想到一份钱真能难倒英雄汉。
看着那人走远,即便是这么热的天气,贺婴宁依然凑到李如是身边,不解道:“师傅,咱们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做。”
李如是握着手上的银子,心情大好,鲜明的棱角也似乎被阳光融化,变得有些柔和。
“当然有。”李如是正色道。
贺婴宁有些紧张,有些兴奋,难不成师傅这次出马,是要做什么兼济苍生,救万民于烈日中的大事,还刻意把自己带上嘛!
“你都热成这样了,现在第一要紧的事,当然是带你去凉快凉快。”
贺婴宁完全没想到,师傅所说的要紧之事竟然是这个,少女秀口微张,看似呆住,笑容却从嘴边蔓延到眼角,她直直地望着李如是,睫毛弯弯,波光闪闪。
李如是牵起贺婴宁的手,想要物色一间最上档次的茶摊,好不容易有钱了,可不能亏待了小徒弟。
李如是没有想到的是,作为地仙,冷热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可贺婴宁毕竟修为尚浅,所以才被烈日炎炎晒得受不了,他这样拉着贺婴宁,只会让后者觉得更热。
贺婴宁却反手握紧,身子挨着李如是,仿佛也同李如是一样,寒暑不侵。
逛街,吃茶,原来和熊掌与鱼是不一样的。
李如是挑了半天,终于看中了一家足有三层高的茶楼,名为清缘坊,刚走进门,两人便看见一架水车转个不停,顿时感觉清凉了几分,一身热气退散不少。一楼的大厅里坐满了人,两人跟着小二直上三楼,但见雕梁画栋,古色古香,与一楼的市井气息完全不同。
李如是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吩咐小二上了些凉茶,又给贺婴宁叫了些糕点,有玫瑰酥,糖蒸酥酪,灯芯糕,如意糕。。。直到贺婴宁连连摆手,声称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后才肯罢休,嘴上还劝道:“你还在长身体,就得多吃点。”
师傅这话说得怎么和奶奶一模一样,贺婴宁嘴上笑着答应,心里却泛着嘀咕,只吃点心也能长身体吗?
李如是喝着凉茶,感觉茶香绕齿,凝而不散,回味三分。他以前喝茶都只是尝个新鲜,此刻才发现,茶作为一种流传千年的饮品,自有其独到之处。
也许不是因为我不会品,而是以前喝的茶不行。
李如是托着茶碗,看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双颊鼓鼓的贺婴宁,感觉后者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有些害羞,小脸发赤,赶快把目光投向远方。
这样的日子真惬意啊。
突然间,李如是看见,相距清缘坊不远处的菜摊上,有一个人正拿着几根胡萝卜破口大骂,嘴里说着什么死兔子,又来了之类的话。
贺婴宁正大快朵颐,感觉到本来安坐的师傅猛得起身,她抬起头看向李如是,双手扶颊,嘴里还不停地咀嚼着,不知道师傅又想干啥。
李如是发现,街道正中央有一只雪白的兔子,手上抱着几十根胡萝卜飞驰,不停有萝卜从它怀中滚下,洒落一地。
“婴宁,我出去一趟,片刻就回,你就在这等我。”贺婴宁点点头,张不开嘴,也没有多问。
李如是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又把剩下的银两塞进少女怀里,再三嘱咐贺婴宁不要乱跑之后下楼,往兔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只兔子,就是昨日他觉得有些蹊跷的那只。
李如是脚程很快,两边的行人只觉得一阵狂风吹过,可回头只看见他的残影。
兔子左拐进入一条巷道,李如是紧随其后,进了巷子深处才发现尽头是死路。
李如是却嘿嘿一笑,半点不慌,没想到吧,我唯一会的就是穿墙术。
可当他穿墙而过,睁开双眼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面墙背后,塞得下这么大一座宫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