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张日记纸和接下来的工作有联系吗?”秦鸣拿在手里自言自语,他不敢乱晃,生怕这件已经泛黄的古董给它弄坏了,这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额外收获。
“2002年写的……20多年了啊。”他一个人嘀嘀咕咕。
秦鸣,研究生阶段,中文系,但他的专业却和主流专业没什么关系,他刚开始学业的时候查过了,民俗历史与考古学,分数怪高,且全国只有一所大学开这门学科,那就是自己的大学了。
这是一门交叉学科,和历史,地理都沾点边,但他的导师陈近南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葩,秦鸣跟着他已经一年了,愣是没有上过一次正儿八经的课,时间全部用来给导师自己的研究所打工了。
“别急,你明天先去一趟市立图书馆,有个老头子.....哎不是,有个老学者会在那里等你的,讲话客气一些,然后去拿一些资料回来,对对对,我都和他说过了,你自己只管去拿就行。什么?学校团委让你们填期中成绩表格?没事,你好好做事,以后我包你能毕业,我们是正儿八经搞研究的,他们懂什么......”这是秦鸣的导师昨天指派给秦鸣的紧急任务。
“什么资料?你回去告诉陈近南,我是来这养老的,他好意思让我从上百万卷书里给他找几本他想要的东西?走走走!”今天上午,秦鸣带着导师的任务费了老半天劲来到市立图书馆,却发生了被一个七旬老人指着头皮骂的事。
秦鸣只得当场联系导师,得到的答复是,“说了让你客气点,你不要触他眉头,把电话给他。”
秦鸣一头黑线,他看着老人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地大声呵斥电话那头的导师,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会客大厅里。
最终,电话挂断,老人看了一眼秦鸣,秦鸣自然是恭敬地站在一旁任由打量,但他也在心里嘀咕:竟然能直接骂我的导师,他俩什么关系啊,难道是我导师的老师吗?
“跟我来。”老人舒了一口气转身自顾自地走向馆藏深处,秦鸣当即跟上。
市立图书馆藏书极为丰富,几乎囊括了古今千年的文献典籍,有些还是藏在灰尘深处的原本,记录着城市及周边的繁复历史。
老人是这里图书馆的管理员,但他的权限似乎不低,秦鸣一路跟着老人来到图书馆的地下藏书室也没遇到什么阻拦。
所谓地下藏书室就是图书馆将一些无法分类或是残破古籍存放的地方,这里没有窗户,秦鸣刚一进入就感觉到一股寒意,空间十分狭小但一眼看不到头,周遭只有日光灯照射,四下灰尘弥漫,看起来许久没人整理。
“你是陈近南学生?你们现在都学些什么。”老人穿行在书架间问。
“陈老师不怎么给我们上课,一般我们都是社会实践。”秦鸣稍微修饰了一下。
“那就是给他打工?年轻人你不用说得那么圆滑,你说说看你为什么选这一行。不过问了也白问,你估计也就是看着专业名字以为那是历史方向的吧,进来是不是有点后悔。”
秦鸣有些尴尬不知怎么接话,但老人话锋一转。
“你怎么看待民俗这件事。”
“大概就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一些风俗习惯吧,人们遵照着做就传下来了之类的。”
“带点迷信色彩?”这时,老人突然停下脚步问,地下室逼仄的空间让秦鸣一个趔趄差点撞上他。
“嗯......对啊。”秦鸣回答。
他知道老者所说的迷信色彩,从古至今的人们对许多自然现象无法理解,而在生活中又有许多的事件会对个人命运产生重大影响,为了避免自己的行为带来不好的结果,人们在生活中无意间形成了许多特定的行为,加上岁月的流转,后人们只知行为,却不甚了解其中缘由,这就是风俗或者民俗的由来。
并且风俗带有浓厚的封建迷信色彩,这是由当时的人们对于世界认知的缺乏所造成的,但却体现出人们对健康和幸福生活的渴望。
“这里的书都是一些没法按照一般科目分类的,你看这本”,老人随手拿起一本分不清年代的古籍,拂去灰尘,名字有些磨损,但还是能分得清,《崔氏祭河志》。“这种都是有些年份了,一般都是上百年前哪家人家干了什么事然后记录下来,对他们来说估计是什么值得记录的玩意吧,但我们现在看不懂它,而且像这种个人性质的书也不太好加入馆藏,有些是没意义的。”
老人翻开尘封的书籍,浏览了几分钟,他转头看向秦鸣,目光森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道光时期这家人家把活人丢进河里祈求河神避免水患的仪式。”
“那时候封建社会,人们没有开化,大概......”秦鸣看着老人的眼神竟大白天感到有些发怵,他看着有些破旧的古籍,那不是怪谈小说,那是真实的,百年之前有人做了这种事情把它记录下来流传至今。
“这就是你们要做的工作,研究各地民俗,把一切抽丝剥茧地分解开,找到它流传的原因,然后......去验证它。”
秦鸣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做的也是这样的工作,他帮助导师整理各种历史资料,找出他们要研究的部分,然后查证已有的文献,进行对比,最后再去实地考察,记录成一份专业的调查报告,发表成刊。
但秦鸣总觉得老人说的哪里有些不对,“老师,你说的验证,是指?”秦鸣有些疑惑,难道不是比对文献和现实流传的区别吗。
“跟上,我虽然是你老师的老师,但我现在早退休了,还有,你不要问太多,你以后的工作,知道得越片面且在你片面的领域内走得越深,那你就越不会陷入一种不安的境地。来吧,你导师要的东西应该就在前边了。”
秦鸣觉得老人说话有些神神秘秘的,他听不太懂其中具体的含义,或许这就是研究自己专业的老学者,民俗与民风,本就是带点迷信色彩的,这种超越现实的情感,或许才能给当时的人们带来某些心理上的慰藉把。
最终秦鸣走出地下藏书馆的时候有些重见天日的感觉,终于不再是令人压抑的日光灯了,他的手里也多出了几本破旧的书籍,有些年份了,《长岛志》《江艨记》。
“赶紧走,回去记得跟陈近南说我废了天大的劲才帮他找到相关资料的,最好是能给我送点什么礼,不然以后他想都不要想。”老人说完,就把秦鸣从图书馆赶走了。
回去的路上,秦鸣饶有性质地翻看着两本几乎是从角落里找出来的玩意。
《长岛志》记录了一个地方的历史,类似于是县志那样的存在。
《江艨记》则是有些令人迷惑了,其中用繁体字记录的大多都是些地形地貌,天气,历法等等,晦涩难懂,还有一些描写渔民从江面回来的场景,意义不明。整本书不厚,但秦鸣很快发现了异常:一张纸掉落下来。
书籍末页竟夹杂着一张白纸,颜色与古籍本身差别极大,白纸泛黄,古籍则是灰色带绿。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秦鸣晃晃悠悠捡起白纸,纸上字迹工整娟秀,内容看上去是一个人所写的日记,又像是一个故事,他为什么要写这篇东西呢?难不成他也读过这本书?秦鸣在回研究所的公交车上读完了这令他迷茫的日记。
......
思绪拉回到眼前,这就是这篇日记纸的由来了,它夹杂在一本繁体字写成的意义不明的书中,洋洋洒洒几千字,还是用简体字写的,难不成是导师放进去的?不对不对,日记里提到了“清远”,这篇日记应该就是那个叫“清远”的人写的……秦鸣心想。
秋天是落叶的季节,气温低了,雨后路面湿滑阴冷,秦鸣看着桌上从图书馆拿来的两本文献和一张纸,他的左手边就是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城市。
想一下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专业的吧,秦鸣手指叩击桌面,陷入沉思。
本来自己对于民俗和历史以及考古是不感兴趣的,在好几年前,大学本科时,他就是一个迷茫的学生,成绩优良,却始终对于自己未来没有什么概念,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或许毕业后就会像所有人一样成为一个社畜吧。
但秦鸣的心中有一团火,无名的火,又是一种他认为的很“古”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时常陷入自己内心的世界里,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发现些什么,毕竟,这个外部世界太无聊了啊。
直到后来,他在填报志愿时借由一次偶然知道了这个专业,这点燃了他心的火,他通过网络得知陈近南导师说过一句话:我所从事的,是让逝去的,被遗忘的人或事物重新活过来。
......
秦鸣在导师的研究所也有自己的工作室,导师还有一个研究生,江一帆,是秦鸣本科时的女同学,闷骚的他不愿意承认的是,他义无反顾地选择继续学业的理由之一,他喜欢江一帆。
秦鸣小心拿起上午从图书馆取来的文献,江一帆的工作室就在秦鸣的不远处,出门左拐走廊尽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