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谢云于屋内研习经络,突然“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只见楚薇一路奔入屋内,手上提着个小竹笼。谢云看去,笼里居然是好些只小白兔。
“薇儿,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嘿嘿,这是令狐师姐那讨来的。咱可以用这些兔子来练习针法,我可是答应了师姐要好好待它们,你下针时可别太用力了!”
谢云摸了摸头问道:“哪个令狐师姐啊?”
“还能有几个,你忘了当初入门那天泡完辛夷池后碰着的。”
谢云有些佩服道:“想不到薇儿人缘这么好。”
楚薇邪邪一笑:“嘿嘿,这事可是咱大师兄帮我去问令狐师姐要到的,换了别人还不一定行呢。”
“你呀~”谢云无奈笑了笑:“那敢情我可不敢动它们的主意了。”
“让你试你就试嘛,要是伤着它们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向令狐师姐道歉!”
看着楚薇一脸期待的表情,谢云心下感动,答应道:“好,那咱们一起研究!”
然而就过了几日,谢云不免有些灰心。虽说以兔子试针是个不错的方法,但是兔子穴位与人体相差太大,即便是熟悉了如何试针,但毕竟不似人体成千穴位可比拟的。
看着那些兔子满身小针孔却依旧活蹦乱跳的样子,楚薇一脸愧疚道:“兔子呀兔子,辛苦你们了!唉~”
一旁谢云看在眼里,轻轻一笑:“怎么还叹气了,我下针可是很小心,你可以安心将它们交给令狐师姐了。”
楚薇双手撑腮道:“可是这么试肯定还是不及其他同门。”
谢云轻轻摇了摇头:“医术本就不适急于求成的,徐徐渐进多积累经验才是!”
“嘿,这话是谁教你的,说的头头是道的。”
“常山师兄才智双绝,于医术之道有相当高的造诣了,他说的话总归不会错的。”
“又是你的常山师兄,哼,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他。”楚薇嘟囔着道。
“诶?你倒说说常师兄怎么惹你讨厌了,在门派里我还真没见过有人不喜欢他的。”谢云想着与常山交流时的感觉,不禁道:“说实话,他给我的感觉很像陆师兄。”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虽然没见过陆师兄,但跟云师姐待久了,总觉得他俩应该不是一类人。常师兄太一本正经了,感觉起来好不真实。”楚薇一股脑把想法都说出来了。
谢云伸手往楚薇头上一敲:“你呀,说的头头是道的。”
楚薇躲过谢云的手,微嗔道:“哼,子萱师姐也是这样,她看常师兄的眼神都不一样,旁人谁都看得出,可就偏偏你那才智双绝的常师兄偏偏看不见,这算什么嘛!”
“这属于另一件事了吧~二者也不相干呀。”
楚薇转过身道:“哼,怎么就不相干了,你们这群臭男人~”
谢云看着小丫头真有点生气了,便改口道:“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
却见一旁楚薇默不作声,谢云上前刚想要哄哄,却见她看着谢云桌子前方的经脉行针图,灵光一闪,双手一拍乐道:“谢云哥哥,我有办法了!”
谢云晃过神来,看着她不解道:“什么?”
楚薇一步上前,拿起桌上的图道:“就是练习针法的方法!”看谢云一副疑问状,楚薇笑着解释道:“就是你可以试着给我下下针啊,可以先从小的一点点试,到最后……”
“不行!”还未等她继续说,谢云便打断道。
“为什么!?”
“太危险,我学艺不精,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楚薇听他说的关心,心里一暖:“嘿嘿,没事的,我相信你!再说了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你也不想把师父的面子给丢了吧。再说了,咱就互相试试,或者试之前可以先找师兄师姐们问问方法是不是可行啊。”
谢云没有答话,楚薇拉住他的衣角又劝道:“如今我也是道冲游余境了,也算有些修为,哪有你想的那样弱不禁风的。你看这几年来,我的老毛病都没怎么范过了。”
谢云心下一想,也禁不住她说的,点头道:“好吧,不过你得听我的,你先按照我的方法给我试针,确定没事了我再给你试。”
楚薇偷偷一笑:“这样最好了,我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试了。嘿嘿,谢云哥哥你怕不怕,我可会轻轻地扎哦!”
谢云不由一笑,以手敲其头:“你不妨试试看。”
楚薇一闪,“那我先去准备准备。”继而跑出门去。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话:“多备点金疮药好给你治针伤。”
这臭丫头,要是下针得当,哪里会有伤?摆明了一副嘲笑的语气,让人不禁哭笑不得。数着试针大会的时日一点点临近,谢云也慢慢不作他想,又是一头栽进了书海中。
二人既已决定如何修习,从那日起便开始试针。当然,每次在试针之前研习好下针路数,或从书或询常山、子萱等人,只不过他二人对试针之事闭口不提,总之二人风风火火地洗练,倒是日益精进不少。
他们以九针为基,人身皮、肉、脉、筋、声、阴阳、齿面、入气、分别对应天、地、人、时、音、律、星、风,九窍为九野,分别对应三百六十五络。九针各有所治,因此十分讲究行针章法。
他们先从天地人人开始习练,再为时、后为音,这样的顺序是由浅入深,先习表象,再入经脉,这些时日的反复练习,二人逐渐掌握要诀,已经开始了六律的研究。
前些日子五针修习的顺利,然而谢云却是不知,这六律阴阳乃是整个九针中的精髓所在,二人不明其要理,自己摸索,虽然偶尔问及他人,却依旧入盲人摸象一般,难窥真诀,这真真是犯了修习针法的大忌。
这日楚薇修习完术法,一如往常跑到谢云房间。她趴在桌上,偷眼瞧着正为修习六律不得要理而停滞苦恼的谢云,只见他眉头紧皱,却是想从古书中寻得先机。
小丫头盯着他好一阵子,这边谢云忽然间眉目明朗,嘴角一抹微笑,转头对着还在发呆地看着自己的楚薇道:“我寻了一个行针的法子,不知好不好使。”见楚薇仍旧痴呆状看着自己,不由的上前敲了敲她的头。
“哎呀!你干嘛打我?”
“呵呵,也不知是谁在发呆,叫也叫不醒,想什么呢?”
楚薇这才缓过神来,看着谢云盯着自己,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哼,不告诉你。”
谢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边小丫头机灵把话题一转:“对了,你刚才说想到什么好法子了,快试试看。”
“嗯,我先说与你听。人身心、肺、脾、肝、肾、心包为阴,而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胆属阳,六律即为阴阳。先运气于足三阴和任脉的交汇处的‘中极穴’,再由此经‘肩井穴’以此分隔阴阳,以针刺天府、侠白、尺泽、少商等穴位,以此通气……看看能否起到调气清明的功效。”
“你说这么多,我头都晕啦。要不这回换你先给我试针吧,正好我现在头犯晕乎,清明清明。”
谢云望着她故作头疼状不免一笑:“你就不怕我这法子不好使?”
“肯定好使!快、快试试看。”禁不住小丫头的跃跃欲试,毕竟在此处停滞太久,谢云也想早早有所突破。于是拿起身边的银针,思考着下针的位置。这一晃,运针结束后,楚薇一个精神抖擞地跃起:“哈,真舒服,咱们是不是已经学会这第六针了!”
谢云也是一脸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全神投入并且成功的行针,看着楚薇精神的样子,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自信。
小丫头一个箭步出门,回头向谢云道:“我去找云师姐啦!”不等谢云回答,脚步声已经远了。谢云轻笑着摇摇头,将银针放好,合上书休息了起来,这些天来研究六律,到如今方才松劲,一不小心便入睡了。
这一睡,却是少见地梦到了当日在沂渊城的黄狗山上,那埋葬了数百人的大坑,血流汇聚成湖。突然镜头一转,李玉秋穿着一身染红的白衣站在谢云面前,双眼瞪大了盯着他,就那么盯着他!
只见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滂沱大雨,电闪雷鸣,隆隆作响。
“咚!咚!咚!”又是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谢云。
梦的余晖还在,谢云心中有些不安。刚才那些画面让他有点恍惚,还未回过神来,却见云秋寒抱着楚薇跑了进来,怀中的楚薇脸色如纸一般苍白,谢云心里一震,内心升起一股许久没有的恐惧感。
愣神间听见云秋寒短声道:“薇儿方才来我房间,说是刚从你这过来,待了大约有一刻钟,拉着我说你这边修行有成想让我也看看,却不料在半路上突然昏倒了,想是旧疾复发了!”楚薇出生起便有顽疾,这点云秋寒倒也不意外。
说罢,她将楚薇抱上床榻,一手搭脉,一手抚额,许是多年来医治病人的习惯。
谢云紧紧盯着床榻上的女孩儿,只因他心中一直在想着,生怕楚薇病发与自己先前那研习六律的几针有关,一点声都不敢出,自己全身仿佛紧绷了起来,顿时间有种窒息的感觉。忽然伴随着“哒”地一声,云秋寒身后的墨竹篓轻声落地。
她声音微微有些失控,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冷静:“怎…怎么会这样,完全感觉不到体内气息流转!?”
谢云慌乱道:“对了,去找师父!”
云秋寒摇了摇头:“师父和掌门去了梁州,如今不在师门。”
“那,那怎么办,师姐?薇儿她……”谢云颤抖着声音
云秋寒连忙起身道:“走,去玄雍堂,找叶律师伯!”谢云不疑有他,连忙抱起楚薇,箭步冲向了玄雍堂。
薇儿,你可不能有事!
不知怎的,谢云忽然想到了陆商,想到了乱葬岗月光的冰冷,还有在一旁那蜷缩着毫无办法的自己!
恨啊,恨自己!那种恨意又一次让谢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无能。
到的玄雍堂,谢云等不及禀告,抱着楚薇直冲而入,却被几个玄雍堂的弟子拦下了。
谢云有些气愤地喊道:“快走开!”不料那些人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谢云想要冲进去。此时突然一个身影出现,一个箭步,一手将谢云拦了下来。
“快走开!”谢云不禁吼了起来。待看清前面人影时,却没有继续喊,只是伫立在那,忽的一身,身子似乎软掉了一般:“常山师兄,求你,救救薇儿!”
“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想要救人,就必须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即使遇到何事,都不该如此。”常山依旧淡然答道。
突然堂中传出一声洪亮之音:“何事如此惊慌!”
见叶律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众人身前。
玄雍堂众弟子拜道:“师父!”
叶律冷冷地看了云秋寒与谢云一眼,而后眼神移到了楚薇身上,抬手一掌将谢云击退。还未等谢云反应,就见楚薇与叶律一同消失在了大堂之上。
谢云吃了一掌,倒在地上。云秋寒连忙扶着道:“谢师弟,没事吧?”
谢云摇了摇头,泪流不止:“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常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楚师妹定会无恙的。”
“咚咚~咚咚”,心跳都能感受的如此清楚,时间在这一刻竟是如此的缓慢。云秋寒立在谢云身旁,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右手抚着楚薇掉落的玉竹篓,茫然地看着窗外。
星辰满天,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突然听见里堂“咯噔”一声,谢云立马抬头望去,见叶律抱着楚薇缓缓走了出来。谢云眼神有些慌乱,竟不知如何言语。
月光照入,叶律严肃的面庞更显冰冷,听得他冷哼一声道:“还不接去,难道让我抱着她回望川居?”
“啊?”谢云显然还未回过神来。
一旁云秋寒倒是反应快,立马伸手接了楚薇。看了看楚薇,却是已经有些气血之色,心下松了口气,恭敬地点了点头:“多谢叶律师伯!”
叶律“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云秋寒,转身便消失在了大堂。
常山看到此幕,上前宽慰谢云道:“已经无事了。”
听得云师姐和常师兄如此说,处于紧绷状态的谢云忽地间跪倒在地,一向在其他师兄师姐眼中沉稳的他,竟是静静地抽泣了起来。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多谢……多谢叶律师伯。”
这一夜,谢云内心里空荡荡的。
好怕,好怕又剩自己一人。不要,再也不要这种感觉了。
幸好,薇儿她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