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陆商与谢云二人自离开长清后,由陆商带着谢云一路往南飞向沂渊方向,累了就地休息,饿了吃些陆商随身携带的祝余花充饥,倒也极快,不过两三日功夫便行至徐州境内。
半晌时分,二人落地歇息,恰巧看到路边有一家供旅人中途休息的小店,于是决定去那休息,顺便打听下有何消息。走近一看却瞧见店家正收拾店门,像是准备离开的样子。
陆商问道:“店家,这才晌午就不开了么?”
那店家回头也奇道:“咦,二位可是从北方来的?”
陆商点头道:“正是。”
“难怪。”店家说着停下了手中事,取了茶壶置于桌上:“二位请便吧,我这边收拾东西忙不开。”
谢云扯了扯陆商衣角,悄悄道:“这店家神神秘秘的。”
陆商笑了笑,暗示谢云无事,指示让谢云坐下喝茶。陆商随即取了些碎银交于那店家,问道:“店家,不知此地距离沂渊还有多远?”
店家收了银钱,顿时喜笑颜开:“这里是大路村,与沂渊相距大约五百里,不过我劝二位还是别往南边去了。”
“哦,这是为何?”
“这辛熵与莱夷已经打起来了,听说辛熵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攻占了永城,这沂渊城也已经破城了。我看二位像是修道之人,也别去参与这国与国之事了,一个不好就跟那灭刀山庄的侠士一般下场了。”
“什么,你说灭刀山庄怎么了?”谢云吓了一声,站起问道。
“唉,我也是听沂渊逃难的人说的,说那夜辛熵国千机部攻入沂渊,灭刀山庄和道研会的侠士出来阻止,结果是全军覆灭。我估摸着沂渊现在已经是废墟一片了。”
这一下连陆商心也惊跳,难以置信。
九州七宗之一的灭刀山庄竟然一夜之间被灭门!任谁听了也不会相信的。
“所以二位还是赶紧跟我一样,收拾收拾往北走吧。哎,战事一起,可苦了我们了。”这边店家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道。
谢云双手握拳道:“看来长清帮助谢禄天的幕后黑手是辛熵国!”
陆商也想到这点,但令他更为后怕的是,辛熵挑起国战,却先后摧毁弃剑山庄与灭刀山庄。难道是惧怕这些门派帮助州国?若不是,那其后更深的目的又是?
“我听说辛熵国新主子离前不久才继位,这么快便打破九州百年无战事的宁静,就怕这背后有什么更大阴谋!”陆商思索道。
“陆大哥,我们赶紧去沂渊吧,我不信楚伯伯会死,他那么厉害。”谢云急道。
“好。”
二人来不急休息,便飞去沂渊。
虽然事先已经得知消息,但当谢云陆商二人感到沂渊城外时,沂渊的景象还是出乎二人意料。
这哪是什么徐州重城沂渊该有的样子啊!
空中乌云密布,城墙被空中坠下的火石砸的破烂不堪,浓浓黑烟从城中各处升起,城外还有些零星的火焰。
城墙上,一面崭新的白底玄鸟旗帜随风飘荡,那便是辛熵国的旗帜,与这满目疮痍的沂渊形成鲜明的对比!
愤怒么,痛苦么,悲怆么,这就是战争!
陆商神情悲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自小于临香阁长大,扬州又属于九州中富饶之地,百年无战事。所谓历经过的生死,也无非是病与老,虽为修仙之人,但也却难掩此刻心绪。
谢云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纵然有比之同龄人更加沉稳的性子,看到眼前景象也是吓的说不出话。这是除了在长清经历家人死别后,又一个令他烙印在心中的苦景。
陆商回过神来,拍了拍一旁的谢云:“我们悄悄潜去东门看看。”说完便捏诀让二人身形渐隐。
二人一路走来,却是都未发一言。
行至东门不远处,见城门口一群铠甲军士正将城中的尸体一具具搬到旁边的一辆大型马车中。走近后听到那几位军士正各自抱怨。
“奶奶的,凭什么他千机部潇洒离开喝酒吃肉去了,却留我们神威部在这弄些清扫搬尸的事!”
“哎哟,你就少说两句吧。”
“还不让我说了!你说对不对老王。”
那名被喊作老王的军士本叫王坚,刚将一具烧焦的尸体丢入车中,听得问自己,附和道:“是啊,我们赵将军修为比他沈翼高有什么用,谁让他千机部有那些奇怪的机关,这出风头都让沈翼出了。”
“唉,我当年加入神威部可就是看准了赵将军的实力,没想到千机部最近几年成了王上最喜爱的了。”
王坚道:“实力高有啥用,你看那灭刀山庄楚家,道研会的风元辰。实力高又如何,如今还不是都躺在山林中,尸体还是我亲手扔的呢。”
“也是,诶~听说没,那天夜里千机部本来损失惨重,不知那沈翼从哪一位丹凤级别的高手,一下扭转战局。”
“我说你们管住嘴都可别说了,小命还要不要了!”另外一人提醒道。
“算了算了不说了。”
“陆大哥,那人!”谢云指了指。
陆商点了点头,二人心中所想一致。悄悄靠近那名老王的军士,陆商迅速一针,便将其击晕,二人将其迅速带离东门,寻得城外一处小林深处躲下。
见周围已是安全,陆商解了隐身,右手向着那老王一指,不到片刻那人便清醒过来,发觉异样,惊恐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陆商也不作答,从篓中取出一叶塞入那人口中,然后快速对其胸口点了一指。那人咳了一声,将那叶草咽下了。
“狗奶奶的……你给老子吃的什么东西?”
“有没有感到口舌处有针刺感,还带点淡淡的麻木?”
那人顿了顿,惊慌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中毒了,带我们去安葬灭刀山庄弟子的地方,我就给你解了,不然么~”
“你可知道我是神威……”
谢云举了举小拳头不耐烦道:“再多嘴就把你打晕了!”
那王坚一看一小毛孩都如此大胆,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诺诺答应,心下感慨自己命苦,一边乖乖在前头带路。
“陆大哥,你给他吃的什么毒药?”谢云悄悄问道。
陆商捻嘴一笑:“哪是什么毒药,就是一点藜芦,那点量也就让他难受一阵子。”
“哈~还是你有办法。”
二人随着王坚来到沂渊东面不远处一座名为“黄狗”的小山中,山不大,树木却茂密繁盛。三人在林间行了一会儿,天上却开始飘起了小雨。
谢云催促道:“还没到吗?”
王坚并未答话,指了指前方,只见前方突然凸起一块,似乎到了尽头。
王坚走上那处,回身向着二人道:“就是这里了”
二人上前,还未靠近便闻到浓烈的恶臭夹杂着血腥味。上去一瞧,眼前竟然是一个天然巨坑,坑里横七竖八堆了上百人!光是血流都快将最底下的人淹没了。
谢云一阵恶心,自小还没见过如此惨烈景象,转头跪在了地上吐了起来。
王坚看到谢云反应,哼哼一笑:“小毛孩就是小毛孩,不过,别说是你们,就是我们当兵打仗的看到这也受不了。这坑据说是几十年前天上陨石砸落形成的,也许它自己也没想到几十年后还有这用途。”
陆商用针给谢云镇定了下心神,暂时封去了他的嗅觉。看着谢云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心下感慨千万。
“多谢陆大哥,我……我要下去看看!”谢云坚定道。
陆商点头道:“一起去。”
一旁王坚急了:“我路已经带到了,你说话算话,快把解药给我。”
陆商看了他一眼,一针射去,将王坚晕倒。
二人从坑上慢慢走下,谢云四处查看,却发现大部分尸体都有似被火烧伤的痕迹,有的甚至面目全非,难以辨别。他凭着记忆搜寻下去,却发现并没有发现楚啸风的身影。
“难道楚伯伯没有在此处?”谢云心道。
还未作他想,却看见前方躺着一位血色白衣的女子,身体蜷缩状,倒是没有火烧的痕迹。谢云上前辨认,只看了一眼变扑上前去:“这是楚家伯母!”
陆商一愣:“你是说,这是楚啸风的……”
谢云点头道,虽然很久未见,但他不会错认,这女子正是楚啸风的妻子李玉秋。看她形态,死前想是抱着什么。
陆商看了看女子周围,发觉女子身下还躺着一位青衣小女孩。
“薇儿!”谢云对着那小女孩道,眼角已是泪花四溢。
陆商环顾了下四周,发觉天空的雨愈发变得大了。而整个山谷也是十分寂静,唯有雨声与谢云轻泣声。
陆商摇头叹息,正欲喊谢云离去,却听得谢云跳了起来喊道:“陆大哥,她,她还有体温!”
陆商听得立马上前,惊讶道:“但我先前查看她已是毫无气息了呀?”
谢云摇头指了指那小女孩:“不,不是楚伯母,是薇儿!”
“哦?”陆商定睛看了看那女孩,发现还是毫无气息,但听谢云说的神奇,上前摸了摸那女孩的手,确实还有体温!
这下轮到陆商奇怪了,二人立马将女孩移到空旷处。陆商用手将自身灵力渡向女孩,周游全身后发觉女孩全身脏腑皆无跳动,但有一股微弱的气息流动全身,因此身体还有余温。这种状态……似乎在某处书中见到过!
陆商闭眼搜寻了许久,迟疑道:“这像极了玉虚丘的一种术法。”
谢云听得玉虚丘,恍然道:“对了,楚伯母本就是玉虚丘的弟子,只不过后来嫁入灭刀山庄,此事我听爹爹提过!”
“还有此事?那应该没错了,这应该是玉虚丘的一种假死之术,名为‘通识化寐诀’,我也只在门派典籍中看到过。想来是你楚伯母为保护女儿施术让她假死。”
“若是这样,那薇儿可有救?”
陆商却摇了摇头道:“这术法我也知之甚少,也许过段时间她自己就会醒来,也许需要通过什么特殊方法解开。我们先离开此地,再寻他法。”
谢云摸了摸眼泪,心中也有一丝安慰,点头答应。
雨下的愈发大了,陆商看着坑中数百人,双手运起术法,坑中草木疯狂生长,与那日青隐山一样,渐渐地蔓过各人。
可这回却是给陆商另一种的感觉,战火纷飞,荒草埋骨,这不应该是九州人的命运!
二人于路上行了数里,一路景象不由让陆商突然感慨起来: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陆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说的是人心贪得无厌,欲望一起,天下就无道可言了。”
“陆大哥说的可是辛熵国那国主?”
“不,我说的是像他那一类人。师父自小教导我们‘清修无为,不失大道’,可如今亲眼见到这些,还是忍不住心中咒骂一番。”
“我爹常说,身而为人,便无法挣脱人道。我们虽然通过修仙窥得天道,但人道若失与妖魔何异。”
“哦?师父也说过‘欲修仙道,先修人道’,想不到谢掌门与师父之言如此相近。”
“所以陆大哥也毋须管那么多,咒骂便是。我心中早已将那些坏人咒骂千遍万遍了。”
陆商哭笑不得,想不到如今居然让一个十来岁出头的小孩来宽慰自己。
二人将假死状的楚薇带出黄狗山后,便一路南下,此刻已是来到了徐州与扬州交界处的一座边城——钟离城。好在钟离城还未因战而出现慌乱的情况,二人寻了一处酒楼,将楚薇放于二楼房间休息,顺便下楼好好吃个饭。
好多天未尝得饭菜的滋味,谢云吃的有滋有味。正吃着,突然从店外走近三人,为首的棕色长袍,长发短须。身后跟了两位身着黑衣头戴斗笠之人,看不清面貌。
通灵齐阶境!
陆商吃了一惊,没想到在此小城也有如此修为之人。
那三人寻了一角,却只有棕色长袍之人坐了下来,其余两人站立在一旁,便没了动静。
陆商仔细感受了下,突然看了看谢云,悄声说道:“那两黑衣人是偃人!”
谢云差点呀了一声,还好压住了气息。
“跟在谢府是一样的么?”
陆商轻轻点了点头,二人立刻警觉了起来。不过好像那人注意力并未在此,没有发现他俩。不多久,他吃完结账后,便带着那两偃人离去。
陆商与谢云二人对视一眼,待那人走后过了一会儿,一起跟了上去。
行了不久,陆商向谢云道:“要不我自己前去,你在此照顾楚薇?”
谢云摇了摇头:“陆大哥,我不会拖后腿的。我要一起去!”
陆商见谢云如此坚定,随即嘱咐道:“我将你身形一同隐去,一会若发生什么别出声息,你无灵力他们应该发现不了你,不用管我。”
“好,我答应你!”
如此,二人跟随那人出城,一路走了许久。
二人一直跟到一处乱葬岗,见那三人停下脚步,似乎在等待什么。
月色昏暗,风也微凉,加上此处特殊环境,倒是令谢云不禁有些战栗。
不久,从林中突然穿出一人,银灰铠甲在昏暗的月色下依旧闪闪发光,那人转身抬头向着月光,远远望去,竟是那日破沂渊城的千机部部主沈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