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辫子,大眼睛,人清爽,做事利落干净。那个年代没有所谓的爱情,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背景下,她嫁给了三大爷。成为了我的三娘。当孩子们这么称呼她,她就甜甜的应和着。老人们也很喜欢直爽的她。大家都很喜欢她,但是这个“大家”里不包含他的男人,也就是三大爷。
“啪啪啪,哗啦啦”这种玻璃器械摔碎声音总是能从三娘家里传出来,而且还伴随着叫骂声夹杂着据理力争的声音。我们都知道三大爷和三娘又在吵架。村里老人说两个人可能八字不和。他们总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得不可开交。每次都以三大爷把三大娘狠狠的打一顿,在三娘的哀嚎中结束争吵,没有一次例外.......村里进入了腊八就接近于年了,村里的妇女忙活起来,男人们只有在需要展示力气的时候搭把手。这天大家都排着队在村里唯一的磨房里排队磨豆腐,快排到三大娘家了,满满的两桶豆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些重量。三大娘让她大儿子去喊三大爷帮忙,三大爷正和几人打牌正在幸头上,孩子是喊不回来的,三大娘只好亲自去,一进屋,“三哥耍不成了,婆姨来喊你呢,”一个牌友打趣道。就这一句玩笑促成了一场战争。“一个老娘们,干啥的不知道?这点事整不明白?”三大爷气鼓鼓的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都我干,要你干啥?”三大娘愤怒道。“这么多人在呢,没看到我玩呢,真是反了你了?”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使三大爷大男子主义爆棚。........一句一句的争吵,像往常一样,三大爷在众人面前挥舞他的拳头,这次被人拉开了。当一声声鸡鸣叫醒沉睡的山村,一个汉子焦急的敲着各家的门。“他婶子,你三嫂子在你家没?”“大兄弟,你三嫂在你家没?”.....腊月初九的早晨太阳的笑脸明亮了整个村庄,三大爷在敲完了最后一家的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有点像霜打的茄子,迈着沉重的步伐,低着头思索着,嘴里喃喃的嘀咕着“不应该啊,每次吵架后我总能在某一家找到她,这婆姨去哪了呢?”他知道三大娘父母去世早,只有一个哥哥,由于她嫂嫂比较泼辣,两家几乎不走动,三大娘没道理回娘家。可是进了年关,家里没个女人怎么成?他还是决定去大舅哥家看看,可是这一次他又失望了,人不在.....年一天天的近了,日子一天天过着,三大爷一天天的找着,就在他近于绝望的时候。“爸,快来,我妈回来了”小儿子的一句话,使三大爷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一路小跑回家,看到了齐耳的短发,熟悉的身段在厨房忙碌着。这些天去了哪里她没说,只是把她心爱的大辫子剪了,整个人气场也变得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变了,三大爷也说不出。许是三大爷意识到,家里没个女人他玩不转,许是三大爷注意到三娘的改变,更或者是小别胜新婚。当即表态以后永远不在对三大娘动手。那个年一家人和和美美,三大爷的诺言有效期不是永远,只是一个春天。到了夏天就到期了。村里人的耕地主力牲畜是毛驴,每到夏天,全村人会轮着放驴。就是由一家人把全村毛驴赶上山坡,一家一天,这样可以解放大家的力气和时间。这一天日上三竿,大家都等着,放毛驴的人家来赶驴,可是迟迟没有。大家计算着该轮到三娘家了,就不约而同的准备问问究竟。最初来的人听见了吵闹声,还没听出所以然来,只听见啪的一声,接下来是男人的哀嚎.......后来人越聚越多,最后只见三大爷满手鲜血的跑出来,满脸通红的说:“大伙儿见笑了,今天被狗咬了,把大家的毛驴赶出来吧,今儿轮我家。”说着话,手里哆嗦着,额头留着豆粒大的汗珠。那天放毛驴的只有三大爷一人。三娘没去帮忙。后来大家知道,两人早晨又因为琐事意见不统一拌嘴,三大爷忘了自己的承诺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三娘这次一声没哭,而是用了全力把三大爷扑倒在地咬住了他的大拇指,死死的咬住,多久她不清楚就是一直咬住,最后松开时,三大爷眼神中除了疼痛,更多的是畏惧......后来人们谈论起三大爷把三娘的改变归因于年前的离家出走,三娘肯定有了高人指点,总之以后的岁月里柴米油盐,虽然有磕磕绊绊,只是无论出现多大的分歧三大爷再也没有动过手,两个人过的去......慢慢的两个儿子成了家,两个人有了孙子,依然很凶吵闹着,但是外人眼中虽然传说中他们八字不合,但是他们是幸福的,直到一声噩耗传来,他们的二儿子,在打工中不幸出了意外,不治而亡。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人间最痛。看着不足一岁的小孙孙没了父亲的呵护,自己万般心痛,却无能为力,三娘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哭干了泪,第二天一大早不省人事。医生诊断为脑血栓,从此思维和行动都不在受自己支配。也就是傻了,而且行动不便。三大爷也是一夜间白了头,可是他似乎忽然变了个人,不在大男子主义,对待三娘的耐心,无异于照顾小孩。在医生的帮助和三大爷夜以继日的照顾下,春去秋来,三娘可以自己行动照顾自己了,并且恢复了意识。可以与别人沟通。只是语速迟缓,眼仁似乎不怎么转动,与人交流反应很慢。大家都为三娘高兴。
可是大家发现三娘最大的变化是离不开三大爷了。一时看不到他都不行。后来田埂上,小溪旁,村头的小路上,只要有三大爷的地方,肯定有三娘。村里是要夫妻共同参与地里劳动的,可是像三大爷家这种“夫唱妇随”的真是罕见。就有了淘气的娃娃偷偷给三娘取了外号“跟屁虫”。大人一开始还呵斥不懂事的娃娃,后来时间长了,大家也就默许了,并不是默许了孩子的不尊重长辈的行为,而是觉得,无论两个人有没有爱情,在岁月的年轮里都早已经失去了针尖对麦芒的棱角,慢慢的转化为亲情,并且都是彼此不可替代的人,有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大家不约而同的对自己的另一半可能更多了一份理解和尊重。“跟屁虫”就这样慢慢成了村里人对三娘的称呼,也是村里人对待少来夫妻老来伴,新的领悟。时代在发展,毛驴早已经不在为人们做苦力,取而代之的是器械化设备忙碌在田地里。所以大家早已经不养毛驴,当然也不会轮流放驴了。但是有的人在发展副业,耕地之余会养花,种菜,种果树养牲畜增加收入。三大爷也不甘落后,养起了新品种绵羊。天空蓝的耀眼,几朵微云悠闲的飘着,一群羊在高兴的在山坡吃着青草,好美的画面。一个声音忽然想起:“这是谁家的羊,真肥,咋没见羊倌呢?”“还能有谁家的?跟屁虫家的。”另一个声音回答到。原来刚刚下山的时候,眼尖的一个发现三大爷和跟屁虫两人躺在山顶的草地上,两个人都各自枕着自己的胳膊,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天空,那人不想破坏那份宁静,没有打招呼打扰他们。
微风吹过,羊群在草浪里开心的选择自己的点心,跟屁虫和三大爷两个人不为所动,两人并肩平躺着,被岁月打磨,布满皱纹的脸朝向天空,可能他们在看被风推着动的云朵,也可能在心中和他们远在天堂的小儿子说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