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谁,这是谁下的如此毒手啊!老爷,您,您可要替田夏做主,替天下报仇啊!”
曹诠此时本来就心烦意乱,此刻听到夫人不住的哭诉,更是火上心头。
“报仇?!我找谁报仇去,镇北将军吗?还是大皇子,还是忠义王府,啊!”
怒吼声把曹夫人吓得止住了哭泣,愣愣地看着自家老爷。
稍稍发泄了一下,看着泪流满面的夫人和床上不省人事儿子,曹诠又是深深叹了口气,挥手道:“把夫人带下去好好休息吧。你们也都退下,我亲自照看少爷。”
丫鬟一听,刚进把还没回过神的夫人扶了出去。留在曹诠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等待着曹田夏醒来。
半日之后,经过乾阳城最好的大夫医治过的曹田夏终于醒来。
“田夏,你醒了?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全身缠满了绷带的曹田夏,使劲瞪大被揍成一线的眼睛,含糊道:“哦...哦全森抖唔舒胡。”
曹诠弄了半天,才知道宝贝儿子说的是全身都不舒服。但也没办法,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全身伤,每个半年估计是好不利索了。
“儿啊,你究竟是怎么惹到了周锋的儿子啊?他怎么对你下这么狠的毒手?”
“哦...哦么惹踏,四夜...夜还遗,四踏上...上计哦。”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曹诠又花费了大力气,才在曹田夏含糊不清的哭诉中,明白了之前夜怀瑜和曹田夏的恩怨。
最后,明白前因的曹诠,恨不得再给曹田夏添几道伤口。若是曹田夏提前跟自己说明与忠勇王府的恩怨,那自己何止于如此相信柳钟啊。
怪不得,怪不得那老家伙对自己如此不屑,原来,这后面还有皇室的身影。
人世间,最令人痛苦的仇恨,就是明明你知道仇人是谁,可偏偏,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能对他表露一丝恨意,反而只能笑脸相迎。
直接仇人是代表镇北将军的周封寒,间接仇人是代表皇室的几位皇子,幕后仇人,则是代表忠勇王府的夜怀瑜。
儿子惹到的人,的确都是大赵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若是放在年轻时候,曹诠肯定会选择忍住这口恶气。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老来得子的他,视儿子若珍宝,这么多年,自己都舍不得动他一毫一发。
“更何况”,想到这,曹诠看着床上呻吟的儿子,回想起了大夫临走时说的话。
“曹大人,令公子的外伤虽然严重,但是调养几个月,最多半年便能够彻底痊愈。相比之下,公子的内伤...令公子的肾脏受伤,安心调养可让身体基本恢复健康,但是生育能力恐怕就...医者仁心,但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告辞。”
“都要断后了,自己,还要顾忌什么呢?”
思定,曹诠正准备不顾一切也要为儿子报仇。突然,管家推门而入,焦急地附在曹诠耳边说了几句话。
曹诠听过后脸色巨变,急声道:“快把他带去密室!”
随后,自己神色紧张,匆匆安慰了曹田夏几句之后,离开了曹田夏的房间,来到了密室之中。
“胡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主上,可是有什么安排?”曹诠神色恭敬,看不出方才半点的怒意。
黑袍人影在密室之中看不清模样和身形,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若不来,怕是曹大人你就要有所动作了吧?”
曹诠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道:“曹某不敢,胡大人误会了。曹某万万不敢啊!”
“哼,我没兴趣知道你敢不敢。我来,只是为主人给你传递两个消息。一,你若是稍有行动,不止你这曹府上上下下的人死的干干净净,就连你这些年在外面偷偷生下的十二个女儿,也会被一个个送去花满楼。二,如果你安安分分,仍旧听从主人的拆迁,那主人会尽力帮你寻找神医常百草,你儿子说不定还能够恢复。”
第一句让曹诠如坠冰窖,第二句却又让他如获新生。
“请胡大人替曹某转告主上,曹某必将为主上肝脑涂地,永不背离!”
黑袍的胡大人轻轻点头,越过跪在地上的曹诠,准备离开。走到密室门口时,却又停了下来。
“曹诠,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了,私人免费再送你一句话。你为了儿子四处走动,已经暴露了一些马脚,现在儿子都这样了,你倒不如安安心心为主上办事,不要再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说完,直接离开了密室,留在跪在地上,心中惊骇的曹诠。
为“主上”办事,他自知今后生死难料。曹诠之所以倾尽全力想为曹田夏在乾阳学院谋一条出路,就是为了让曹田夏远离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那样,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曹家都有一丝血脉留存于世。可事到如今,他曹诠还有选择吗?他曹家还有选择吗?
名额争夺的事情,算是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曹田夏与夜怀瑜的恩怨,或者说曹家与王府的恩怨,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乾阳城北边,有一条大河流经,因两岸长满文竹,被称为文竹江,也称文江。
文江两岸,既有小池湖泊,也不缺奇骏山头,地势多样。
早年间,有心之人在此地发现商机,投入大量财力建造傍水别院,大赚了一笔。
此时,在文江南岸,有一处幽静典雅的别院。这处别院不是所有别院中最繁华奢靡的一处,却是地势最高,能够看遍文江两岸风景的宝地。
别院之中有一座小亭,小亭位于靠近文江的崖壁之上。看小亭所挂的牌匾,发现这处小亭有个极普通的名字——“望江亭”。
此刻的望江亭中,正有三位中年男子临江对饮。
“你还别说,阿城你这酿酒的技术倒是长进不少。这‘杏花春’的味道,不似当年却胜似当年啊。”
赵桓一杯饮尽,对夜城的酒赞不绝口。
“这酒,当年喝的时候,有当年的味道,现在喝,自然也有现在的味道。”
夜城笑着应了句,随后又给赵桓斟满了一杯。当年喝的酒,是爱妻萧瑜所酿,不只是夜城的最爱,也是当年几位友人的最爱。
而如今喝的酒,与当年一样的配方,与当年一样的原料。只是聚在一起喝酒的,不再是当年那一群人。酿出美酒的,也不再是当年那双素手。
赵桓没有再与夜城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讨论,时过境迁,当年的事,再提已无必要。
“最近,那些小家伙们有些闹腾啊。”
又是一杯饮尽,赵桓再次开口说道。话题,却一下子扯到了少年们身上。
“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
说着,夜城再次帮赵桓把酒倒满。
赵桓看了夜城一眼,笑着说道:“那可不是小孩子能够干出来的事儿了。没想到啊,怀瑜他们小小的一个算计,就能扯出一个连朕都没注意的曹大人来。”
“曹诠确实有问题。”夜城再次接过话茬。
“哦?说来听听?”
“曹诠身为京缉司主司,一月俸禄不过二十两银子。六斤‘黄金叶’,就算他不吃不喝,自上任到现在也攒不到这么多钱。”
赵桓闻言,白了夜城一眼,道:“还以为你终于能说出些什么东西出来了,没想到,一张口还是这些三岁小儿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你莫不是把你当年的一肚子坏水,全部倒给怀瑜了?”
“咳咳咳,我可没教怀瑜什么,他可都是跟思安学的,应该是亲王教得好。”
“噗!”赵栎一口酒水喷出。心想我还没说是你家怀瑜把我儿子带坏了,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阿栎,曹诠的事,你怎么看?”
听到赵桓出言询问,赵栎端着酒杯,沉吟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曹诠此人,确实跟乾阳城的地下黑帮有所勾连,这些年应该没少收好处。不过,乾阳城的治安也的确得到改善。但是,由这件事看出来,曹诠已经老了,连怀瑜他们的算计都看不出来,这京缉司主司的位置,恐怕要换一个人来当了。”
赵桓点了点头,赵栎的观点,正合他意。
他终究不是个薄情的君王,这些年曹诠的确有功劳,但是,现在错了,肯定也要受到处罚。
“阿城,你可有什么想法?毕竟,曹家的儿子,跟怀瑜还有一段恩怨在。”
“陛下都说了,既然是儿子辈的恩怨,他们自己解决便好,咱们这些老家伙就别凑热闹了。”
“好你个阿城,普天之下,恐怕也就你一人敢说朕是老家伙了。也罢,那就让曹诠去牧野城放马吧。今后,表现不好,就让他在那养老,表现好,再给他一个机会也无不可。”
牧野城是大赵西部的一座城池,因为临近大赵饲养战马的青青草原,所以才勉强可以算是一座二级城池。但其城内的发展状况,说是三级程度都略显牵强。当然,赵桓说是让曹诠放马,自然不是让他去当个养马老倌。
赵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去安排。夜城则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自饮自酌。
“慢点,最后一壶了,夜城,你给我留点。”
看见最后一壶酒又被夜城握在手中,情急之下,赵桓竟是连“朕”的自称都忘了。
就这样,第二日,全乾阳城都知道了,京缉司主司曹诠,因为贪污受贿,被贬去了牧野城当城主。
贪污受贿是重罪,以前偶有几个人贪污受贿,都轻则罢官,重则处死。曹诠只是被贬谪,已经算是赵桓从轻处置了。
不过,奇怪的是,朝野之中,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样的处罚不合理。他们只是感慨,原来平日里感官不错,可以称得上一句“好官”的曹诠曹大人,私下里也是个贪污受贿的官场蛀虫。
曹诠一家走得悄无声息,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人。是忠勇王府吗?又或者,是那神秘的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