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等了多久,不是三天不是三月是三年,三年的时光里,她的青丝因为等待慢慢发白,终于等到可以离开深宫的那天,却是作为宜芳公主走上和亲之路,成为政治间的牺牲品。
一滴泪打湿我的手背,我这才发觉到自己失态,拭去眼泪,我稳住颤抖的声音问他,“鸿兮少爷,能够让我见顾先生一面吗?”
他沉默着,站起来靠近,独有的清香吹入我的鼻间。
“你是谁?宜芳公主?”
摇头,我微微弯腰,“我只是无名人士,带来宜芳公主最后的留言。请公子能够通融,我一定铭记您的恩德。”
将枫叶还我,他轻轻道,“去吧。”我点头,悄悄吐口气。
他站起,两弯似蹙非蹙的烟眉,眸子晶亮。走近,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乔涧初。”
大概这就是宜芳当初见到的偏偏公子,温文儒雅,只是一个人站在窗前僵着,眼神发散,没有焦距。
“顾先生,有人见你。”他说着,我踏进去,嗅到以前熟悉的兰花香,那是宜芳最爱的花。在他干净的房屋中,插满鲜艳欲滴的兰花,芬芳动人。我冷笑一声,他望过来,一怔,急急走来。
“姑娘,你……”
“顾先生,别来无恙吧。”我说着,语气掩埋不住的冷漠与恨意。他听出了,叹口气。我冷哼一声,将一叶落叶递给他,他颤抖接过去,来回念了几遍,几十遍,全身渐渐发抖,声音渐渐在挣扎着,“這……這……”
“顾先生,您只是一位王府的教书先生,你满怀抱负想飞腾黄达光宗耀祖這无可厚非,但是你负了一人。”我说着,靠上前,在他惊愕的眼神中再重重甩上一巴掌,啪的一声,在这片死寂中异常清脆。
“你干什么?”身后传来东西碰撞的巨响,我回头,发现鸿兮少爷正要过来阻止却无力地靠在一边大口喘气,白皙的脸上满是冷汗。我急急走过去扶着他,他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冷冷道,“你是想来帮忙还是想来捣乱?”
我此刻能够明白他从小的玩伴被一个陌生人打时的气愤情绪,只是——
“两者皆是。”我回答。他想发狠话,但是话未出口就呛住,捂着自己心口不住咳嗽。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抬眼,顾庄羽还僵怔在原地,双目发直。
“顾先生,我敬重您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男儿,但是你知道嗎?且乐生前红颜陪,何须身后千载名。”鸿兮少爷攥紧我的袖子瞪着我,显然不愿意我再雪上加霜。我苦笑一声,“并非我愿,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扶着鸿兮少爷出去,我不再回过头看着顾庄羽。他十分软弱,宜芳为了他愿意挑战这个传统封建的深宫,敢于在保护自己贞操告知皇上自己心有所属,这在这个社会是不可原谅的事实,然而她不息触犯圣颜。远去蛮夷之地和亲,成了她抗争的结果。她无怨无悔,毕竟争取过自己的幸福。而他呢?一味退让,将自己最爱的新娘拱手推上迢迢远方。
這怎么能不让与宜芳情同手足的我愤怒。尽管我们时常斗气,但姐妹情意岂是轻易扯断。扶着鸿兮少爷出去,许久之后,“我可以自己走,”他说道,用力甩开我的手坐在一个亭子里。
“对不起,如果你想打想骂,我悉听尊便。”毕竟是我不对在先,他朝我甩甩手,“女人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但是男儿志在四方,你懂嗎?”
“我懂,”我立刻回答他。他这才看着我,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脸上依旧有着愤怒。即使是愤怒又如何,“自古以来男儿总是爱江山多过于爱美人,顾庄羽是想要高中为官为天下,在他潜意识里他已经选择负了宜芳,這怎么不让我愤怒。连宜芳这般柔弱的女子都愿意挑战,而他堂堂七尺男儿却成了缩头乌龟躲在房间里唉声叹气,這又算什么?”说着说着,我的声音都高调起来。
“你懂什么?”他淡淡说道,白缎束缚的长发垂下。
我后退几步。
“那你又懂什么?”冷笑回敬过去,“我只是一个小官家的二小姐,懂得只是自己的生活。”说罢,我冷哼一声对上他的无理,转过身离去。
男儿志在四方,那女子就该为浪子落泪嗎?
回了驿站,莫颜扶着我下车。只是没想到一位气质超群的贵妇等在里面,从门外数十名禁军我料想她身份不凡。急急走进去,看了一眼,我低下头跪拜,“参见太后。”
“还记得哀家,”她正饮着茶,看了我一眼,右手示意我站起。
“太后雍容华贵,今日见了一面,一生忘不了,”我攥紧手帕说道。
“都说杭州地灵人杰,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她朝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一点。我顺从地走过去,迎面对上她的双眼。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如桃瓣,睛若秋波。”太后细细打量我不断点头,站起将我手心含紧。我受宠若金,只是再跪拜一次,“太后过奖了,比起您的端庄贤淑,我只能自惭形愧。”
“不仅长的美,话也说得好,”她宠溺地拍拍我的手背。我一笑,不知该喜该忧。
“叫什么名字,有人家没?”
“乔涧初,想多陪双亲所以未谈及婚嫁。”
“原来如此,乔涧初,多美的名字。”太后说着,又再次打量我。说了一会贴心的话,我扶着她走到门外的大轿,然后跪送。莫颜扶着我起来,高兴道,“小姐,太后好像很喜欢你。以前连进皇宫都不敢想,现在居然见到当今太后,真好。”
“不一定,”我抿着唇走回去。只是一介女子,何须太后如此兴师动众的关怀。况且她刚才提及我的婚事,难保我不会成为另一个宜芳!
用完晚餐,我呆在房里写信。莫颜掌灯过来,“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写信要回家?听说京城很热闹,不逛逛嗎?”
“不了,”我摇头,写了几笔就头皮发疼,急忙让莫颜扶着我回到床上躺下。
莫颜慌张问道,“小姐,要请大夫来嗎?”我摇头,稍稍休息就可以。
“小姐,不是我要说你,多少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就因为你凡事太用心,才会伤神。”
“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不习惯头疼还有人在旁咋咋念,我退下莫颜然后咬紧牙。心思未断,只聼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那大嗓门的丫头高声道,“不行,我家小姐正在休息,谁都不见。”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你知不知道我替谁办事的?是南陵王府的王二,你算什么……”
头疼稍稍减轻,我扯开身上的被子走过去开门,恰好看见莫颜和一个男子争论着。见门开,莫颜急急撇下那人走到我身边,扶着我道,“小姐,不是身体不舒服嗎?怎么……”
“休息一会就好的,”我拍拍她的手背,外面如此争吵叫人怎么安心休息。转向那个还在等回复的王二,我微微欠身,“就劳烦你带路了。”
“小姐真懂事,”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姿态不屑瞟了莫颜一眼。这丫鬟大概被我惯怀了,见我不听她劝生气喊道,“小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说着,让她扶着我走到停在驿站外的马车上。车子行驶得很稳,看得出前面扬鞭的男子技术高超。我看着皱眉的莫颜,示意她别在意。京城不比在家乡,此处贵人遍地,需要步步为营。
车子在一家酒楼停下。缓缓下了车,扑面而来是豪华无比的金华酒楼,两边大红灯笼高高挂。早有人等在门口,王二点头便让那人带着我进去。楼上楼下满是全身绸缎金帛的富贵人家,觥筹交错起座喧哗者不少。我低下头,跟着那人来到楼上转角雅座,里面早有人等着。
“参见王爷,”我行礼。
那人靠在窗前,缓缓转头示意我平身。
“坐吧,”清瘦的少年挡开银衫下摆,迈开一步款款坐下。
“多谢王爷,”我提起裙角坐在他对面,对上他怒时若笑的眸子淡淡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宽容,只是不知王爷召唤我前来,有何贵干?”若是兴师问罪,这餐倒成鸿门宴了。
“你说话需要如此隐蔽嗎?”他笑了笑,声音丝丝入耳,“放心,我还不至于因为你的一两句而要了你的命。”
“是嗎?”发现他射来的视线如此怪异,我只能低头抚着脸上面纱瞥向另一边。
继续斟了一杯酒,他仰头饮下,“为什麽不以真面目示人?”
“只是太过丑陋,不想王爷受惊。”
“會嗎?”再斟一杯,闻言的人微微提眉,“今日不是已见过?唇红齿白,伶牙俐齿,自是美人。”
“王爷过奖,京城女子多是艳丽动人,想必王爷见惯了才不敢献丑。”我滴酒不沾,连筷子也不动,敌不动,我何必动?
“王爷,今日叫我有事嗎?”
“今日,太后是否见过你?”他似乎决定单刀直入。
我点头,话说的婉约反而显得怪异。
“那么,她来找你,你应该知道所为何?”
“恕我愚钝,不知王爷指得是……”
“婚嫁,”二字,重而有力,“宜芳之事,想必你也耿耿于怀,为了今日失礼之事,我将消息告诉你当作赔罪。太后,似乎有意要将你许给煜青将军。”
“林煜青!”见他说的认真,我听得失神。
“是林煜青,当朝第一将军,倒也是英勇过人的男子。”
“你的想法是?”我淡淡问道,叫我来不会只是告诉我指婚对象如何优秀吧。
“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不是嗎?”他反问到,修长十指点在杯沿轻轻划了几圈,眼神沉而深。猜不透他心思怎样深似海,我决定沉默下去。这是明知故问的伎俩,虽然老套却也令人难答。陆鸿兮不笨,只是一日两次交际,他的转变之大令我惊讶。原新如弱柳般的翩翩公子,此刻双目晶亮、看似狡诈。
沉思过后,我淡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我想拒绝又如何?不怕抗旨全家遭罪嗎?”
“确实聪明,”他拍拍双手给我鼓励,“但是你不可能任人摆布,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提供。”
“我应该相信天下会有免费的午餐嗎?”
“就算我说信,你会信嗎?”他说道,突然轻咳几声,脸色微微泛白。
的确!我点头,看着他略显白的脸色,“喝粥會好一些,酒菜太上火了。”
“没事,还死不了,”他说着,继续斟酒。我走过去端开他的酒杯,递给等在门外的莫颜,“告诉店家,把酒换成清粥,赶紧送来。”
“好的,小姐。”
回去坐下,陆鸿兮似笑非笑,“怎么,关心我?”
“既然定下联盟,作为伙伴是该表示关心。”我答道,“想必我对你来讲来时有用处,大家是否各取所需?”
“我确信我没有看错人,”陆鸿兮单手撑住下巴,饶有意味看着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