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无期在风中傲然而立,诡笑道:“就算是我没了魔气又如何?你们这几个凰离波教出来的废材,谁能杀得了我!”他哈哈大笑,转向那被被抽离了魂魄的秦筱洁,道:“筱洁,我这便送你这些好弟子们,下来陪你!”邓破军骂道:“现在你这厮已经无法让天魔降世了,就算杀了我们,你他娘的也是个失败者!”
诸葛无期却是低头向柳晓茜道:“小茜,哥哥知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十分听哥哥的话,可你为什么会来阻止哥哥,一定是受人迷惑,不怕,哥哥这便去帮你解决那个坏人。”立时甩开柳晓茜,阔步向悬崖边的厉芜荒而去。柳晓茜泣声道:“哥哥,哥哥!”但诸葛无期哪里理她,几步便到了厉芜荒的面前。
他终于是要杀自己了,厉芜荒却是嘿嘿发笑,道:“姐夫,你要杀我便杀罢,不过我求你一件事,你先用我怀中的短刀剜下我的眼睛来。”
诸葛无期冷哼一声,倒也依言从厉芜荒怀中抽出一把短刀来。待那短刀被拿出,诸葛无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倒退了一步。那把短刀,正是厉念乔之物——“凝霜”!
厉芜荒嘿嘿笑道:“姐夫,你就用这凝霜,剜掉我的双眼,我三姐有你这样一个好夫君,算是我们厉家人都是瞎了眼了。若留得这双眼睛,我怎么有脸下去见我厉家列祖列宗?”
诸葛无期却是并不理会厉芜荒的冷嘲热讽,他缓缓拿起凝霜来。他缓缓褪去凝霜的刀鞘,凝霜又闪现出它那固有的亮洁。诸葛无期怔怔地看着凝霜,似乎若有所思。可就在这时,他猛然发现,那凝霜上自己的镜像,面容塌陷,尽是那般恐怖!
诸葛无期大惊失色,叫道:“我的脸!我的脸!”他用手去抚摸自己的脸颊,方才确认自己真的是这般样貌。至诚一击,已然将他俊美的容貌毁去,魔气抽离,他的脸又是枯槁老化。一头白发垂下,他如今这幅模样,与那厉鬼有何分别!诸葛无期双目圆睁,双手颤抖,浑然不敢相信。他左手颤抖着抚摸过自己的左脸,凝霜剑刃的所呈现的镜像里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诸葛无期一把甩掉凝霜,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嘶吼,但是吼声只是发出了一半,他陡然停了下来。
因为就在他抬头看着天空时,方才发觉,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全然不同!昏暗的天空上,那黑云形成的魔脸竟然已经被撕开一条裂口,分作两半。那撕开的裂口里,却有星辰闪动光芒。诸葛无期定睛一看,却见那几颗星辰形状若勺,指向一星,却正是北斗九星与北极紫微星!
此情此景,便如那一日金顶之战大同小异,那一日,北斗八星现,东方青龙灭,今日却竟北斗十星均现!北斗十星中,如今已该有六星黯淡才对,为何十星都是光芒四射宛若新生?就在诸葛无期愣神之时,那天权星中突然出现一个小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原来竟是一颗陨石,拖着烈焰从天空中坠落而下。
诸葛无期窥探天机十几年,却并不知此等异象乃是何因,他沉默地站着,只是看着这陨石从天空中缓缓落下。但是慢慢的,慢慢的,他感觉到了异状,这陨石,根本就是直直从天空中坠下。昏暗的天空已经开始渐渐泛起火焰般的红色,将似乎整个黑云都点燃了一般。那本来就被撕裂开来的魔脸开始扭曲,风声呜咽,仿佛是它在发出痛苦的哀嚎。随着红色越来越深,整个天空都被染做了火红色,魔脸完全消失不见。
诸葛无期已经听到天空上发出的隆隆声,他猛然惊觉。假死那日,他带厉芜荒以意念窥探的天机,便如这等场景一模一样!
原来这天谴所指,是自己!
天空的云彻底被撕开来,那颗巨大的陨石,带着火焰,从天空中直落而下,携带着撼天灭地的力量,向金顶上怒砸而来。
诸葛无期盯着这陨石向他砸下来,脸上竟然又浮现出微笑,缓缓地道:“我才不信这什么狗屁天谴!”他一声暴喝,双掌运劲,向天空推出,但是此刻他已没有了魔气相助,以人力对抗天谴,也不知是荒唐还是疯狂。他双掌推出,八卦之形再现,击在下落的陨石之上,只是没有了阵中的人皇伏羲。
就在此时,陨石突然碎裂开来,化作无数的燃烧的碎石,重新被抛向天空。之间火焰中,一道紫芒****而出,将火焰与八卦之形都割裂开来。陨石碎裂的碎石之中,紫芒里,天劫神剑重现!天劫紫芒吞吐,直向诸葛无期头顶刺来。
那天劫之后,仿佛出现了木人杰的影子,木人杰举剑刺下,坚定的目光中没有任何一丝怜悯。
“邪不能胜正,这便是天理!”
众人眼见得这般奇景,都是瞠目结舌,柳晓茜疾呼道:“哥哥!”但那天劫就在她的呼喊声中直贯而下,诸葛无期完全被湮没在紫芒之中。天劫浑然不停,继续向下俯冲而去,紫芒没入金顶岩石之中,只得刹那之间,那岩石重新聚合,将天劫紫芒和诸葛无期都封进了岩石之中,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本来就躺在诸葛无期身边的厉芜荒,是眼睁睁看着这奇景发生在自己的身侧,他心想这天劫剑会不会将自己也带进岩石中去,但待天劫消失,他还是完好如初,天劫只为诛杀诸葛无期,厉芜荒担心却是多余了。
柳晓茜大惊,快步过去察看,但那适才诸葛无期落脚之处只得少许岩石碎片,哪里还有诸葛无期与天劫剑的半点痕迹。
诸葛无期身死厉芜荒虽然心中十分快意,但他见身边的柳晓茜颤抖不已泪如雨下,也浑然不是滋味,柔声叫道:“小茜!小茜!”柳晓茜从悲痛中回过神来,瞧着身边的厉芜荒,目光中也不是什么感情。厉芜荒柔声道:“小茜,你莫伤悲,我们……”柳晓茜却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娘亲要我照顾哥哥,我终是负了娘亲……”她喃喃说着,站起身来,竟然缓步向悬崖走来。厉芜荒见她这般动作,登时恍然,连忙叫道:“小茜,不要!”他就在悬崖边缘,想伸手来抓住柳晓茜,但是他浑身脱力,根本动弹不得。
柳晓茜站到悬崖边上,对厉芜荒回眸一笑,柔声道:“哥哥他是我至亲之人,他既因我而去,我若是活着,又于心何安?厉公子,有你,我很快活。”言罢,向前轻轻迈出了那一步。柳晓茜直落而下,消失在悬崖下的云雾里。她终究是做了这流水,在厉芜荒心中停留过,却从未真正歇下来。
厉芜荒目睹着柳晓茜如一只飞鸟般轻巧而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登觉内心酸楚无比,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就在此时,那些被诸葛无期击碎带着火焰的陨石碎块又从天空中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热浪扑面而来。天机门众弟子均是身受重伤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其中任何一块打在他们的身上,不将他们打死那火焰也得将他们烧成焦炭……
天禧四年,距离第二次金顶诛魔已是又过了十年。十年光阴,湮没了多少曾经的记忆?
京城里,皇宫中。
今夜皇宫注定不得安宁,因为这大宋的皇帝已经重病卧床多日,即将驾崩。宫里灯火通明,太监宫女四处奔走乱作一团,治病不力的太医们跪在地上被皇后训着话。赵恒的那些妃子们、儿臣们,此刻都是挤在房间里,围在赵恒的龙床边哭泣不绝,只是其中又有多少人心怀鬼胎?
赵恒披散头发倒在床上,咳嗽不止,每一声都咳出血来。跪在最前面的太子见他时日无多,连忙凑到他的耳边,柔声道:“父皇,父皇,你要说什么,儿臣听着呢!”
只听得赵恒微弱地道:“朕忧国忧民,心怀社稷,仙去之后……自当位列仙班,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朕羽化登仙,应是高……高兴才对……何故哭泣……”他声音虽然微弱,但房间里的众人都是听得清楚明白。一时间众人都是错愕无语,唯太子一人道:“父皇得以荣登仙位,儿臣的眼泪,却是因为高兴啊!”
赵恒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一丝微笑,显然对太子此言极是满意。但在他的生命里,这也是最后一丝微笑了。赵恒驾崩,登时哭喊声大起,久久不绝。
就在这皇宫的屋顶上,却立着一人。此人也是听到了赵恒的临终遗言,登时轻声叹道:“痴迷不悟,也许这就是你一生的命罢!”
此人正是余严冬!
十年前,诸葛无期被天劫神剑所斩之后,散落的陨石碎片坠地。陨石带来的火焰将金顶方圆数百里都焚毁了个干净。金顶周遭被魔气遮天蔽日多日,早已是一片荒芜,这火焰倒也来得爽快,将一切都推倒重来。
天机门众弟子均是身受重伤,对着陨石毫无办法。但唯余严冬一人因被冰封未死,火焰来时,将其周身冰块融化,他立时破冰而出。余严冬催动玄虎,唤出玄冰白虎,以寒冰气劲保住金顶之上的众弟子。玄虎乃是神兽之骨所铸,无惧烈焰,余严冬得已救下众人,天机门方才能余下余严冬、邓破军、花无泪、厉芜荒这四名弟子。倒是那被剃了光头的刘一刀也是幸运捡得性命,他也算是除天机门人之外唯一一个经过两次金顶诛魔还好好活下来的人了,或许这便是天意罢!
虽然其中多有波折,但天机门众弟子也算是成功阻止天魔了。四名弟子下山时,正逢金顶多月不见的金顶日出,端的是美不胜收。下山之后,四名弟子随即告别。厉芜荒自是遵循师娘的遗愿,回那已经化作废墟的天机峰。只是除了天机门门人的骨灰之外,他还在崖下寻得柳晓茜的尸身,将柳晓茜的骨灰也带了去。邓破军说他在北斗诛天阵中差点被诸葛无期引得反戈相向,这脾性不改是不行了。他倒也乐得再做和尚,返回小雷音寺去了。至于他与花无泪相互的仇怨,邓破军却也看得通了,双方各为其主,要怪,就怪这世间万恶吧!而花无泪却是决定远离中原去塞外牧马放羊,前半生他做了一个汉人,后半生便做个契丹人罢!
相比第一次金顶诛魔后的分别,这次虽然少了几名师兄弟,但余下的四人却是心情畅快,互无嫌隙,远比那年轻松多了。
倒是余严冬一人游历四海,四处寻找厉睫玉的下落,十年来从大理找到西夏,从长江找到黄河,却都是不见厉睫玉。这一日到得京城,却是因为听闻皇帝病重,特意来看赵恒的。但过了这些年,赵恒却还是一如往日。一个人能执迷不悟到这般田地,或许也算做他有所信仰吧!
余严冬就在这铺天盖地的哭喊声中,悄声出得皇宫去。如今过了十年,余严冬心中对找到厉睫玉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这十年来自己四处游历,乐得轻松自在,远比在赵恒身侧辅佐惬意的多,余严冬心想如今还是回去瞧一瞧几位师弟们如何吧!
他心有所思,不经意间,却又回到了余府的宅子所在处。如今过了十年,余严冬以为这宅子早被人征了去,谁知那余府的宅子竟然一如往初。虽然门口贴着的封条已经发黄破裂,但是这个宅子还是如他那日离开时一般,泛黄的铜环、威武的石狮……只是那通缉他的画像已被撕去了。
余严冬站在余府门口,端的是百感交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黑影从余府中跃出,在围墙上一闪而过。若不是余严冬武功不凡,此人这等敏捷的身手断不会被人发现。余严冬大感诧异,这余府已经封了十年,还有什么人会三更半夜从余府中出来?
余严冬心中好奇,便施展轻功,跟着那人。那人倒也未发觉他,在街道上匆匆走着。那人走过灯火下时,余严冬方才看清那人原来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当余严冬看到此人的脸,却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少年在街道上转得几转,最终走到了一间客栈前。他跃身而起,上了屋檐,从二楼一间屋子开着的窗户里钻了进去。余严冬见窗户放下,也是跃身而起,落在窗边,要听屋中有什么响动。
却听得屋中一个少年的声音:“姑姑,我又等了一天,也是不见他。”料想便是余严冬跟着的那少年。
跟着响起一名女子的声音道:“落扬,明日再去等他罢!这几天皇上出了事,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余严冬听到这女子的声音,登时愣了一愣,随即心中一阵酸楚,热泪夺眶而出。
月色静谧,轻风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