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七琅听无色说要将《一阳指》秘笈赠送给自己,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想来刚才自己一番偷偷摸摸的行径已被他识破。
不过他脸也不红,心也不挑,只是微微躬身行礼,笑道:“多谢无色师叔赠书。”
无色摆摆手道:“你已被逐出天龙寺门墙,跟天龙寺再没半点关系,还叫什么师叔?”
陆七琅道:“如此叫习惯了,一时半会恐怕也改不过来,何况只是一个称呼,师叔又何必太过执着呢?”
无色心想若是为了一个称呼争执,似乎便有些着相了,于是淡淡道:“那随你怎么叫罢。”
这时,盲剑客和一只耳也聚拢过来,刚才二人受了一番痛彻心扉的教训,此刻哪里还敢再多言语,只是束手束脚,低头哈腰的乖乖站在一边,噤若寒蝉。
无色看看盲剑客二人,又看看那些观众。只见众人纷纷散去,独留一人来回踱步,时不时还向这边瞟上两眼,兀自不肯离去。
陆七琅也随着无色目光看去,见那徘徊之人正是“绿舌人”。不觉好笑,心说这人还真是执着,别人都走光了,他却还敢独留此处,不怕脑袋被人打成血葫芦吗?
正自偷笑,只听无色扬声说道:“那位绿舌头的施主,不知为何还在此地盘桓,不肯离去?”
“绿舌人”见无色跟他说话,畏畏缩缩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谨慎的挪步过来,弯腰行了礼,满面委屈道:“大师,不是我啰嗦,只是实在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师不吝指教。”
无色看看他道:“不知施主还有何事?”
“绿舌人”心中暗骂,你这贼秃驴,脑子被猪啃了么?怎么刚刚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但又惧他武力,不敢显露出无奈之色,只好满脸假笑提醒道:
“大师,你还没教我怎么把舌头变回原来的颜色呢,按说这舌头绿不绿也没关系,总比这位头发绿了强。”
说着一指盲剑客,见盲剑客没有反应,恐惧之意稍减,提高了音量继续道,“但不管怎么说,我在沙家堡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时若总是吐着这么一条绿舌头,时间长了,容易让人笑话的。”
陆七琅却有些疑惑,心说自己在沙家堡混迹多年,怎么从来也不曾见过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是这人自吹自擂?
只听无色道:“既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谁还敢笑话你?既然有人敢笑话你,只能说明你的头脸还不够大。”说罢目光有意无意也向盲剑客和一只耳瞟了瞟。
“绿舌人”见无色眼神略带警告之意,愁眉苦脸道:“大师所言极是,但我离大师口中那样的人物总还是差了一点点儿,所以,还恳请大师能为在下指点迷津。”
无色刚要说话,陆七琅却一脚插了进来,问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绿舌人”听无色身边的年轻人询问自己姓名,也不知他是何身份,不觉昂首,拍拍胸脯道:“我便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珠宝商人沙笑春。”
陆七琅一听这名字,立时便想起沙笑凋来,心说这二人名子如此相像,不会是有什么关系吧?于是随口问道:“不知这位大哥可认识沙笑凋吗?”
沙笑春哈哈一笑:“当然认识,那是我远房表弟。”
陆七琅与沙笑凋多年恩怨,对其各种关系也是了如指掌,却不知道他竟还有这样一个表哥,且看这人岁数,不知比沙笑凋大了多少,不禁心中生疑,蹙眉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沙笑凋还有你这么个表哥?”
沙笑春愣了愣,道:“我其实早些年在外闯荡,最近几个月才回到沙家堡,因此,兄弟不认识我,倒也不算奇怪。”
陆七琅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你刚回沙家堡不久,怎么就成了沙家堡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要知道,以我的本事,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敢说在沙家堡刚刚立足而已。”
沙笑春无言以对,心说,哪里来的野孩子,在这里刨根问底,脸上却装的一副谦虚模样,嗫喏半天才道:“我那表叔不是沙家堡堡主吗?靠着他的余荫,在下倒也在此地略有薄面。”
陆七琅心想,果然,沙家人全都是一丘之貉,连逻辑都相似,但凡与沙堡主有点关系,便都认为连带这沙家堡都是自己的。因此嘴上挂出一副冷笑,便不再多问。
无色见这沙笑春被陆七琅盘问的一丝不挂,便笑道:“施主勿怪,小孩子说话,不必往心里去。”
沙笑春马上换了笑脸,说:“大师言重了。”
无色忽然想起沙笑春的目的,便道:“沙施主是想知道如何去掉这舌头上的颜色,对吧?”
沙笑春道:“正是,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无色道:“其实方法也很简单,你只要等两天,那颜色自然而然也就被口水稀释掉了,若是你等不及,可以用水洗洗。”
沙笑春听完愣住,道:“就这么简单。”
无色道:“就这么简单,世间的事儿全都是因为人们把事情想复杂了才复杂,其实本质上都很简单的。”
沙笑春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谢了无色大师,转身便走。
无色看着他背影渐行渐远,忽然想起什么,道:“沙施主,有空常来玩儿啊。”
沙笑春走远了,才回头道:“玩你妈的头。”
无色大师点点头道:“我妈都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她的头可不好玩。”说完,身形一晃,已追到沙笑春身后。
沙笑春听到背后声响,忙回过头去看,结果只看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掌力道极大,直打的他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沙笑春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不过仍是一脸呆滞,犹自不知所谓的问道:“你干嘛打我?”
无色道:“我只是让沙施主的头脸变得大些,那么,沙施主才可以名副其实的当这沙家堡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完抡圆了胳膊,又是一阵虐打。
沙笑春“哎呀”“哎呀”的配合无色的动作,无色打一个耳光,他便“哎呀”一声,最后终于配合不下去了,变成了连绵不绝的嚎啕。
无色打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便双手托住沙笑春的下颚,仔细端详片刻,见两边的脸肿起的很是均匀,颇为对称,这才满意道:“不错不错。”
沙笑春好似被打傻了,肿着两片厚厚的嘴唇,问:“什么不错?”
无色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认真说道:“你的样子真是不错。”
沙笑春道:“是吗,那以后我是不是就可靠着这幅皮囊挣钱了?”
无相点点头道:“那是当然,可惜我妈死的早,不然把她的头送给你,倒也不亏。”
沙笑春道:“多谢大师。”
无色道:“不用客气。”
无色目送着沙笑春捂着脸离开,不觉怅然若失,他想,他妈的头真的喜欢这个沙笑春吗?
这真是个千古疑问,除本人以外,没人可以回答。
......
无色大师茫然站立许久,回过神来时,便又走到货摊前,开始收拾东西,似乎要走人。
盲剑客和一只耳赶紧过去帮忙。一边收拾,一只耳一边埋怨道:“师叔,你刚才下手也忒狠了,我们现在都还认不出谁是谁哩。”
无色唔了一声,看着两幅猪头脸,不觉火气有上来了,骂道:“你们两个龟儿子,还有脸说话。刚才若不是七琅见机的快,怕是天龙寺的名声就要被你们两个败完了。”
一只耳道:“师叔真是高看我们了,我们哪儿有那么大本事?撑死也就挖掉天龙寺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无色不想在探讨这个问题,便道:“你们刚才不由分说便和我交手,到底要干嘛?”
盲剑客和一只耳也不撒谎,便将抢摊子自己经营的事说了。
无色听了,叹口气道:“不愧是我天龙寺门人,与我想的居然一致。”
盲剑客和一只耳听完无色的话,仍是不明所以。陆七琅在旁边却听出了无色的话外之音,心道,原来这摊子也是无色从别人手中抢来的....
陆七琅为之前的那位可怜摊主默哀一会儿道:“师叔,你抢这货摊难道也是为了富甲一方?”
无色鄙夷的看他一眼道:“我是那种人吗,我还不是为了天龙寺一众老小的生计,才勉为其难做出了这种丧尽天良之事?无相方丈最近为了一寺老小的吃喝,愁得头发都掉没了,我怎么能视若无睹?”
盲剑客和一只耳纷纷点头道:“为方丈分忧,乃是我等作为徒弟门人的初等觉悟,即便所做之事有损私德,那也顾不得了。”
无相深深看了二人一眼,道:“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