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天龙寺走。
途中,一只耳问陆七琅道:“不知兄弟最近在哪儿发财?”
盲剑客用白色瞳仁瞥了他一眼。
一只耳不明白盲剑客作为一个瞎子,这么做有何用处,所以也没往心里去,他待要继续询问陆七琅的近况。谁知,刚要开口.....
盲剑客已出言打断了他:“出家之人,谈什么钱财,都是粪土,不仅污了嘴,还脏了心。”
一只耳闻言,慌忙将刚才分赃之后,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粪土揣进怀里,又用力拍了几下,确定那粪土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这才放下心来,松口气,由衷赞道:
“师兄果然又向我佛靠近了一步,真是可喜可贺!我怕是拍马也赶不上师兄的万一了。”
盲剑客抱拳,鼻孔向天,谦虚说道:“哪里,哪里?”
陆七琅心想,果然,是人都不能免俗:盲剑客刚刚还为几两银子绞尽脑汁,算无遗策。如今金钱到手,便马上清高起来。
可见,人之觉悟,都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的。
他为他这般独特的见解自我折服良久。
但作为狼狈为奸之人,他不得不表现出同流合污的觉悟,所以他接着一只耳的话茬,随口赞扬几句:“五师兄果然近事不记于心,往事随风而去,生的洒脱,死得其所。”
盲剑客目不视物,自然无法看透生死。
所以他漫不经心的反驳了一句:“如此欢乐时刻,像生老病死一类不吉利的事,不提也罢,提了只会让人恐惧。”
一只耳看出了盲剑客的不安,所以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他看陆七琅一副落魄模样,便说:“七琅,多日不见,你看上去似乎清瘦了许多,不知是不是操劳过度所致?”
盲剑客不等陆七琅回答,疑声问道:“劳是谁?这名字听上去好奇怪。”
他原本想说个笑话,以调节一下气氛,毕竟刚才关于钱财和生死之事的一番讨论都太过严肃了...
他甚至已做好了大笑一场的准备.....
不料,一只耳却老老实实说道:“师兄,你怎么糊涂了。”他神色间似乎很是为盲剑客的突然糊涂而担心着急,于是加重了语气。
“劳,小劳啊,就是那个万花楼的姑娘,技术很好的。你忘了?上次还是你带我去见过的。”
“可惜,她的全名我却想不起来了。”
说完遗憾的叹气,似乎陷入到回忆的泥淖里,无法自拔。
最后他抬头望天,徒留一声叹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劳姑娘。她的技术真的很好的。”
盲剑客的笑卡在喉咙里,变成了连绵不绝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叶咳出来才会好受些。
与此同时,他偷偷抻了抻一只耳的衣角。见他不为所动,便出言提醒道:“师弟,你的丧门神钉掉地上了。”
一只耳忙夹紧了屁股,反手向身后摸了一把道:
“师兄竟会说笑,这丧门神钉乃是我的护身法宝,我一直夹的紧紧的,怎么会掉?”
说完回头去看,只见山路之上,除了花花草草,并无暗器掉落。
这才反应过来盲剑客话中之意,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便尴尬的呆住....
盲剑客脸上突然绽放出菊花般的灿烂笑容,重重的“哦”了一声,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师弟,原来你说的是就是她啊。她不是万花楼门前卖花的可怜女子吗,我还记得咱们买过她的花的,她怎么就成了万花楼的姑娘了?”
他编完这个故事,不忘盖棺定论的总结一句,“真可怜!”
一只耳总算缓过神来,接口道:“对啊,对啊,就是她。“他用力拍了拍脑袋,”刚才可能是我记错了。”
陆七琅看二人东拉西扯一会儿,所说的话全无营养,便道:“不说这些,所谓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小劳姑娘...应该也是生活所迫,才不得已堕入风尘了吧。“
盲剑客和一只耳心有戚戚焉,纷纷点头称是。
一只耳若有所思,最后一本正经道:“这也就解释了世界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千古难题。”
.....
陆七琅见二人风尘仆仆,应是刚从远方游历归来,便问二人,此番到何处闯荡,可有奇闻异事分享?
一只耳学乖了,背手昂头,不再说话。
盲剑客整理一番思路,清了清嗓子道:“此事说来话长。”
陆七琅想,反正左右无事,听听故事也好。便道,“像长江一般长吗?”
盲剑客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差不太多吧,也许短个百八十米?”
陆七琅道:“那么,不如说来听听,我倒很想知道这百八十米短在何处?”
盲剑客面上突然现出一种神秘凝重之色,压低声音道:“七琅,你还记得梦遗大师吗?”
陆七琅当然记得,梦遗大师乃是前任方丈。
只是这方丈的故事却极为传奇,也正因为传奇,才成了天龙寺里不能说的禁忌。
原来,十多年前,梦遗大师外出游历,趁着遍访武林名宿的机会,四处游山玩水....
一日,在杭州城外,雷峰塔下,他正与几个无聊老太斗桥牌。
不期然竟偶遇出家前的青梅竹马——白晓纯以及她的表妹白晓舌。
那一瞬间,他恍惚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某个黄昏,他与白晓纯姊妹二人携手在夕阳下的奔跑。
那时候的风也轻柔,雨也软绵。
世间的一切都被那少女身上的万丈光芒所湮灭。
压抑多年的情欲,就像休眠千年的火山又被天火点燃,终于得以释放....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龙精虎猛的小伙子,浑身充满了激情和力量....
当晚,梦遗大师便真的梦遗了...
他从颤抖中醒来,便再也不能安睡....
第二天一早,他将那件满是斑斑点点的脏衣服送到了白晓纯姊妹的宅邸,并在衣服之中夹带了一张“此乃定情信物”的纸条。
是夜,白晓纯、白晓舌约梦遗大师在晓风残月的杨柳岸见面。
梦遗大师欣喜之余,毅然决然脱了袈裟,带了假发,勇敢的追求爱情去了
.....
据后来见到梦遗大师的人说,梦遗大师已经从龙精虎猛变成了形销骨立,几乎脱胎换骨,完全换了一副样子。
江湖中便依次得出结论:白晓纯和白晓舌的唇舌之功,可见一斑....
据说,几年后梦遗大师又回过一次天龙寺。
当时陆七琅还没被逐出师门,但他并没有遇见。所以,他也不能判断这传言的真假。
之后的数年间,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梦遗大师的消息了。
陆七琅想,他或许已经死了吧....
.....
天龙寺出了这桩丑闻之后,名声一落千丈,众僧也是一蹶不振。
连带着烧香拜佛的虔诚信徒对天龙寺的信心也产生了动摇。
有人因爱生恨,纠集了一众伙伴,拉了巨大条幅,上书“还我佛门净土”几个大字,到寺里随地大小便....
有人大打出手,竟将知客僧手中的一对儿文玩核桃强行夺去,打碎了,哄抢里面的果肉吃...
还有人将大殿中的麦秸蒲团偷回家,让自己的老婆看着蒲团练形体....
众生万象,不一而足....
与此同时,天龙寺内部也出现了极大的分歧。
一寺之主竟然为了该死的爱情背叛了信仰,这是对整个天龙寺合法性的挑战。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寺中没了住持,便像一国没了皇帝。
皇帝的位置既然缺了,大家便都不介意来抢一抢。
天龙寺也一样。
所谓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每个人都怀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决心,于是各种势力便如雨后春笋般,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刚开始,大家闹哄哄的只是比试嘴上功夫。
过了一阵,大家看毫无效果,因此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总打嘴仗不行,关键时刻还需展露实力。
于是,几大势力便推选出几个候选人,进行比试。
至于比试方法,众人考虑了七天七夜,分别给出了如下几种选择:
第一种:抓阄。
第二种:掷骰子。
第三种:划拳。
又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投票,他们最终决定弃用以上三种方法,改为另外一种方法:“石头剪刀布。”
为了公平起见,他们还从一个范姓商人那里买了一套叫做分歧终结机的设备,花费了足足二百万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