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陈元青不愧为仙尊之子,仙道一途进展极快,三岁修行,同年即坐忘,四岁引气,五岁破壁,六岁周天,七岁蜕凡。
及至八岁,陈元青已达蜕凡瓶颈,若非仙门弟子,待得灵识觉醒即可寻得道缘,铸就道基,踏入仙途矣。
有福缘深厚者,数年内即可进阶,然练气与筑基乃仙凡之隔,其中难度,不亚于跨越天堑,万年来,不知多少修士止步于此,空留遗憾。
这一日,陈元青站在院中桥上,抛洒鱼食,游鱼竞相游来,陈元青望之入神,忽觉悲哀,游鱼虽自由,无忧无虑,却被困溪流,终生无法离去,与自身何其相似,这院落虽大,一墙之隔,如同天堑,难以跨越。
不知不觉月上柳梢头,倾斜无数月华,照亮人间,天上圆月,桥上少年,水中人影,影中月影,合而为一。
陈元青身形飘忽,似乘月而去,眉心泥丸宫内精神力逐渐凝结,眉心微微突起,似有一物在冲击壁障,欲破体而出,但又似乎并未遭遇任何阻碍,轻而易举便破体而出。
精神力凝炼为灵识,冲破泥丸宫,陈元青入得练气最后一境灵识期。
灵识冲破泥丸宫后逐月而去,奈何飞至六丈外便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恨恨然往泥丸宫而回。
灵识归位之际,陈元青默默醒来,叹道:“小爷果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喂个鱼都能破境,老柴,老柴”。
叫了几声也不见老柴回应,陈元青便往老柴住处溜去。
可怜老柴睡得好好的,梦中见一仙子,白纱遮面,一身白衣,双腿笔直,步子细碎,行路竟不漏一丝缝隙,老柴小跑上去:“仙子且慢”。
仙子正欲回头之际,老柴见自家少爷骑在自己身上,双手捏住老脸,正一通晃动。
“老柴,小爷今日临溪观鱼,福至心灵,桥上破境,你看如何?”
老柴没好气的拍掉小爷的双手:“少爷天纵奇才,破境如饮水,轻而易举!”
小爷听闻后,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中听!”
小爷看向老柴,伸出手来。
老柴一怔,极为不舍的从床头摸出自己葫芦,心疼道:“只能一口!”
少爷眼疾手快,伸手一抢,就把葫芦拿到了手中,拔开塞子,凑近眼前,往里一望,黑洞洞的啥也看不到,轻轻一摇,有一股桃花香味散发而出,闻之沉醉。
陈元青已然摇摇晃晃,胡乱说道:“老柴你人虽老,赌品却极差,说好小爷八岁破境,就能尝一口。”
随后陈元青高举葫芦,往嘴中一倒,人与酒水皆倒矣。
老柴嘿嘿笑道:“不是老仆不给少爷,实则是我这桃花酿乃仙家不可得之物,饮一口少一口,且后劲极大,少爷修为未到灵识,怕是闻之即倒。”
而此时,少爷已经沉沉睡去。此后多年,陈元青都未再打葫芦的主意了。
......
凡修道之人,练气境达至灵识期,即可灵识外放,最远可达十丈方圆,纵使不上墙头,亦能观察墙外,但陈元青不知为何,竟是仍翻墙寻人搭话,曾被老仆嘲笑:“年少不知愁滋味,爱上墙头”。
而陈元青恬不知耻回应道:“好诗”。
“少爷谬赞,拾少爷牙慧,不值一提”。
少爷大点其头:“少爷我早生数十年,你随着少爷读书,最不济也能凭两手才华混个温饱”。
老仆嘴上笑道:“一样的,一样的”,心里却想起了那年那日桃花漫天。
......
待得陈元青修至灵识期满,被陈父喊至书房:“可知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恕孩儿直言,怕是筑基遥遥无期了”,陈元青心知父亲无事不会唤自己前来书房,入了灵识期后,本应着手准备筑基事宜,父亲此问,明显另有深意。
陈父笑骂道:“答对无奖”,陈父伸手一指带靠雕纹椅,示意元青坐下。
随后,陈父正襟危坐:“修道一途,我仙门以入门难闻名于世,便在于此处,寻常练气境灵识即可筑基,然我仙门在灵识之上仍有观照、道果、合体三境,合体之后方能筑基,这三境虽无任何战力加成,却能明心见性,塑就道心,若不中途夭折,后期进境大受脾益”。
“敢问父亲,何为观照?”
“遍览群书,观沧海而行己路,长路漫漫,上下而求索。”
“仅此而已?”
陈父沉默许久,点头又摇头。
“自此之后,你之修行便是在这书房中看书,直到合体”,陈父顿了顿道:“若感到烦闷,可去寻那老仆学学拳脚,强身健体”。
陈元青虽自幼听话,但闻此噩耗,亦不禁悲从中来,本以为灵识圆满,即将筑基,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没想到才破一关又来一关,行走天下遥遥无期。
随后数日,天天练拳,按照老柴的说法,练拳没有梦想,不如那陆地神仙境,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知道咸鱼是什么鱼,但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那陆地神仙,听起来就牛气冲天,练出来行走天下,那还不横着走。思虑至此,练拳愈加勤奋了。
一连数日并未读书,陈父也由得他去。
“老柴,何时陪我过两手?”
老柴不屑道:“就你那纸糊的身体,能经得起一拳?”说罢还比划一下,单手伸出,轻轻握拳,尚未出招,便收招而回。
少爷何曾受此大辱,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有朝一日,小爷瞪你一眼,你便输了”。
“少爷若再不读书,怕是永无出门之日了”,老柴并不接话,反而提及练气一事。
“我知道,小爷心情爽了再去读书”。
......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转眼便已十年矣,陈氏夫妇搬来云翠镇似在昨日,而那翻墙孩子也有多年未曾翻墙了。
街坊领居提及此事便极为遗憾,不知玉娃娃长大后是否俊俏,那娇小可爱的姑娘一如既往,却到了谈婚论嫁之时了,不知谁家儿郎有此福气。
陈元青十年观照,除了见识增长外,竟未有丝毫进展,起初数年,陈元青逐渐没了耐心,遂有一日把心事跟父母老仆,二位姐姐都倾诉一遍,却见他们神态自若。
陈母安慰道:“若数年可成,仙门入门也不会以难闻名于世,吾儿切莫妄自菲薄”。
自此之后,陈元青反倒静下心来,坐在书房读书的时间日渐增加,常常可见书房灯光彻夜点亮。
......
“十年之前,我已可筑基,十年之后,我还在原地,泪流”。
“啊啊啊,双溪的水,我的泪”。
十八岁的陈元青,已然成年,身材高于常人,而形貌昳丽,五官像极陈母,翩翩一美少年,立于桥上,双手拢于袖中,嘴里哼着不知什么瞎曲乱调。
待二位姐姐来此后,吩咐道;“两位好姐姐,告诉母亲,我数年内将破境,届时孩儿远游天下,生死难料,恳请母亲多准备些保命手段”。
话说二位丫鬟一喜穿青衣,名唤作青秋,一常着红裙,唤作烈焰。
二人乃是陈母的随身丫鬟,陈元青出世后,便常服伺左右,与陈元青感情极好,平日里陈母亦以女儿待之,二人以丫鬟自居而已。
青秋平日里鬼灵精怪,喜好捉弄青秋,此时眼骨碌一转,反问道:“给姐姐什么好处?莫不是要洞房?你这小鬼贪得无厌,自己去寻夫人说去吧”。
陈元青大声喊冤:“我的姑奶奶唉,放过我吧,让母亲听了去,少不得苦头要吃”。
青秋娇笑道:“若夫人不知,就不怕了?”
陈元青被噎得无力反驳,只得干笑。
倒是烈焰较为沉稳,无奈摇了摇头道:“少爷应当是要给夫人一个惊喜。”
陈元青见台阶铺好,立马顺着台阶下去,对烈焰道:“姐姐聪慧,瞒不过姐姐”。
青秋却不依不饶,追问道:“若出门行走天下,遇到好看姑娘,应当如何?”
陈元青斩钉截铁道:“家中有二位姐姐,世上便再无好看姑娘了。”
两位姑奶奶这才饶了陈元青,转身寻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