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三年,暮春时节,吴郡漫山遍野开着荼蘼花。白茫茫一片,竞相开放。
一户农家小院中,种着一棵苦情树。
苦情树,从来只生叶,不开花,故得此名。
在苦情树下,妻子正在为将要远行的丈夫收拾包裹,丈夫今日要进京赶考。
女子在包裹中放了几个刚烙好的热乎乎的大饼。思索片刻,她又进屋内,拿了几件稍厚的衣裳。随后,又觉不妥,转身在妆台上取了一对银镯放进包裹。那对银镯,是她的嫁妆。
丈夫从书房搬出一个书箱,将妻子准备好的包裹放入其中。
丈夫执起妻子的手。昔日,这双手也曾如凝脂般白嫩,如今却已变得粗糙许多,如是想着,心中不由得一阵愧疚。
程君瑞同粉扇从小一起长大。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程君瑞生于望族,而粉扇是程府中下人的女儿。粉扇从小便没有玩伴,她一个人,便觉得孤单得紧。
那日,粉扇正独自一人蹲在院墙边的大柳树下看蚂蚁搬家。
忽地,一个声音响起在她耳畔。
“你是谁家的小姑娘,为何会跑来本少爷这里?”
清脆却冷冽的声音,将粉扇吓了一哆嗦。因为,她听出,声音的主人,正是府上的三少爷程君瑞。
粉扇慌忙起身,却因过急而摔倒。
正在她以为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你,没事儿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同是清脆的声音,却不见了先前的冷冽。
“我,婢子无碍,谢三少爷搭救。”
心中一惊,粉扇立即跳出了那个怀抱,蹲下身子行了一礼。
她一个下人的女儿,哪里和旁的同龄人接触过,更遑论还是自家少爷了。
满心的惶惶不安间,却又听到了那清脆的声音。
“无妨,起来说话。”
“是。”
粉扇起身,却撞见了一双清幽的眸,和上挑的眉。
“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回三少爷,婢子粉扇,现下在灶上做活计。”
听到问话,粉扇不敢怠慢,急急答道。
“嗯,若是无事,你便下去吧”程君瑞一派少爷禀性。末了,还不忘添一句“若有人问起本少爷,你要说未曾见到。”
一语落罢,他闪身跳到柳树上,纵身一跃,便不见了踪影。徒留粉扇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那一年,他九岁,她六岁,孩提时代的相遇,便注定了他们的一生。
妻子就这样任丈夫牵到了渡头。察觉到妻子的异样,牵着她的手,力道不由加重了些许。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他将妻子揽入怀中。
“我”,妻子欲言又止,“夫君此去京城,定能高中。只是京中繁华,纸醉金迷,夫君切勿被乱花迷了眼,忘了回家的路。”
“从幼年,到如今,如不是你粉扇,便不会有今日的我。你早已经烙在了我的心中,我又怎会忘了你,忘了家?”
程君瑞异常认真地说着,却不知怀中的人儿,早已泣不成声。
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
那一年,他尚未加冠。她二八芳华。
他说,金榜题名,我定不负你。
她说,海枯石烂,我定会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