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天佑二百七十一年,风调雨顺,金秋送爽,是个硕果丰收的季节。
老皇帝慕震华下旨举行秋狝。秋狝作为大楚国历代的传统,历史非常悠久。几乎每一代帝皇都会在秋收农闲时举行狩猎:一来训练军队,展示军力;二来祭祀宗庙,祈福安康;三来物竞天择,也是为民除农害的一种方式。
但在慕震华的心里,这些都不重要。他已经老了,多年的庞大帝国统治已让他身心俱疲,不过才到不惑之年,就已出现了身体衰竭的征兆,多个午夜梦回时,他望着这片沉睡在宁静祥和里的山河,唯一放不下的是后继有人。
是该立储了。
不多日,一行车马军队,在某日清晨,浩浩荡荡的从皇城向着皇家围场出发了。
老皇帝慕震华膝下子嗣单薄,后宫嫔妃寥寥,至今长成的仅两子一女。
本来有位大皇子,为仙逝多年的静贤皇后所出。因是长子,又是自己最心爱的皇后所生。从小便颇得慕震华的器重,精心栽培,有意立其为储君。但天不假年,在五年前的春天,年方十五的大皇子慕泽不幸染上怪病,多方求医无果,已白发人送黑发人,先去了。
这也是老皇帝慕震华的一块心病,从那之后,身体每况愈下,谁也不敢再提立储之事。
二皇子慕轩和四公主慕玥乃是当今圣眷正浓的周贵妃所出。自静贤皇后仙逝后,后宫之中就属周贵妃权力地位最高。周贵妃先前不过是服侍在静贤皇后身边的一位婢女,没想到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也成了贵妃,出身不高,慕震华一直没有给她赐封号,只她为皇室延绵子嗣有功,才坐稳了贵妃之位。
三皇子慕远现下也已经十四,十二岁那年失去了生母宸妃后不太受到重视,一直抚养在太后膝下。据说生母宸妃在时,慕远也是深受老皇帝喜爱,小小年纪便已能熟背四书五经,极具才华。但不知怎么,传言宸妃有日言行不当,冲撞皇帝,盛怒之下竟废了她的妃位贬到冷宫,不久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想这皇帝坐拥江山几十年,财富美色享之不尽用之不竭,却也要在这盘根错节的权势上机关算尽,连个子嗣爱人都留不住太久,落得个如今这么孤独寂寥的局面。
也是可悲。
“爹爹,那今天皇上要立储君咯?”稚嫩的声音从一辆马车中传出,吓得车内的人一个激灵,忙要伸手捂住小儿的嘴,“锦儿休要乱言,爹爹只是跟你哥哥随口聊聊,莫要胡乱揣测圣意!”太尉夏侯斌连忙解释,这次随御驾前往围场,随行的人除了皇室之人还有很多的官宦人家,人多口杂的,真怕一个不慎招来横祸。
车内一位眉宇清秀的少年笑了起来:“爹莫怕,妹妹童言无忌,无人计较的。”
夏侯斌还是打开车窗前后望了望,确认四周没有异样,只能听见这队长长的车马轱辘的哒哒哒声,才放下心来关好车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回过头来就见车内的十岁小儿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哼,胆小鬼!”十岁的小女孩肉嘟嘟的小脸粉扑扑的,嘟着嘴的表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更加可爱。
她就是太尉夏侯斌的掌上明珠,夏侯书锦。马车里另一位少年是她的哥哥夏侯殇。这次举行的狩猎规模很大,随行的人不仅有皇宫贵族、百官文武,还有官宦带着家眷也一起来了。
“爹,看来圣上这次举行秋狝不一般啊!”夏侯殇说道。
夏侯斌沉默了一会,才开言道:“一会到了围场,切记谨言慎行,照看好你妹妹。会有家眷休息观看的地方,不要乱跑就是了!”
“是,爹请放心!”夏侯殇嘴上这么答应着,眼睛却瞟了一眼对面坐立不安的妹妹,瞧她一脸的新奇与无畏,心下有种不乱跑就有鬼了的感觉。
坐着马车晃晃悠悠了大半晌,才行至围场。大部队开始纷纷下车下马进行安顿。夏侯书锦一边揉着自己坐的都有点酸痛的小屁屁,一边从马车上蹦蹦跳跳的跳到了地面。小脑袋好奇的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树林山脉。
虽说已经入秋,但山间草原的景色还是充满了绿色,近处的草甸缀满了小花,阳光洒在上面好像能带出更多的生机,吸入肺里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是那样的新鲜舒适。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像一幅水墨画,深深浅浅的延伸了开去。
眼里是幅画,耳里是微风鸟语,太美好了。
“锦儿,”夏侯斌一声呼唤将夏侯书锦拉回了现实,“跟着你哥哥先去帐篷休息,爹爹前去见过皇帝,一会还有仪式,不要乱跑。”
“哎!”夏侯书锦兴高采烈的随口一应,撒开脚丫子就跑了,到处这看看,那也要瞧瞧。
看着一队队士兵来回巡视,还有众多的达官贵人,一群一群的忙碌穿梭着,夏侯书锦的心里充满了欢乐,在人群中一路小跑,把身后哥哥的呼唤完全抛在了脑后。
哈哈,这里真的好大啊,好多的帐篷,好多好多的人。
“咦?那不是林家姐姐吗?”夏侯书锦在一处帐篷拐角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她的好姐妹林尚书之女林以曼,她也来了?书锦心里一阵狂喜,抬脚就要往那边奔去,准备从身后捂住林以曼的眼睛,给她来个惊吓!
“啊!”书锦还没跑过去,就见林以曼好像被谁给推了出来似的,一屁股跌到了地上,摔得浑身是土。怎么了?书锦不敢多想,连忙跑了过去,扶起以曼。
林以曼抬头一看是夏侯书锦,眼里泪花一下被惊喜给憋了回去,“小......小锦,你也来了?”
别看书锦年纪小,力气可不小,拉着林以曼的胳膊就从地上坐了起来,又帮她拍去身上的灰土,“对啊,我来了,你这怎么弄的,摔成这样,没事吧?”
“没....没事的。”林以曼不太好意思的低着头。夏侯书锦没好气的站起身往前面人堆一看,想看看到底是谁敢欺负自己的好姐妹,没想到她看见了一个浑身插满花的...“花瓶?”
“你说什么?再给本公主说一遍?”“花瓶”开口道。“花瓶”身边围了一堆的小宫娥,个个挑眉竖眼的瞪着夏侯书锦与林以曼两人。
公主?难道是爹爹刚才所说到的周贵妃之女慕玥?大楚国连皇子都很少,公主就那么一个,不是她还能有谁?可是瞧这一身的打扮,桃红色的襦裙配了一条极其艳丽的牡丹绣花手帕,头上插满了金银珠串。富贵是看出来了,公主的尊贵可是一点没看到啊。头上顶了这么多的花花绿绿,不是花瓶是什么呢!
“你耳朵聋了吗?公主问你话呢!”一个小宫娥冒了出来。
夏侯书锦的气焰腾的一下就起来了,身旁的林以曼有所察觉,忙拽住了她的衣袖扯了两下用哀求的小眼神示意她,不要计较,算了吧。
书锦怎能不知林以曼的担心与害怕,脸上转眼迸发出灿烂的笑容,作揖说道,“回公主的话,民女见识浅陋,不知什么是美丽,只知道家里的花瓶每当插满了鲜花就是最美的景色了。方才有幸见到公主丽容,不禁脱口而出想到了美丽的花和花瓶,有所失仪,望公主见谅!”
公主听完脸上泛起红晕,从小被捧着养大的她,听惯了各色各样的夸奖,听得多了,便连自己也深信不疑了。“行了起来吧,本公主美丽是世人皆知的事,还用你在这说吗?”
“是是是,公主美丽,举世无双!”夏侯书锦口上这么说,心里直翻白眼,伸手扶住了林以曼,只想赶紧退下离远点。
“公主,公主!”这时一个小宫娥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匆忙行礼后,说“公主,贵妃娘娘和二皇子正到处派人找您呢,让您赶快回主帐梳洗,狩猎马上就要开始了!”
公主慕玥一听狩猎马上就要开始了,激动地什么都忘了,“今天就先放过你们,林以曼,你以后离我哥哥远点,听到了没!不然就没这次好运了!我们走!”说完,一群人簇拥着公主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夏侯书锦与林以曼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哥哥?”书锦有些没反应过来,林以曼怎么跟公主的哥哥扯上了关系?哪位哥哥?“曼曼,发生了什么,公主为何要跟你过不去?”
林以曼扭过头什么都没说,慢慢往前走去,书锦紧跟其后,见她一脸的愁眉苦脸,怕是不想说,就不再追问下去了。安静了一会,书锦开心的提议道,“一会就正式狩猎啦,我们也去瞅瞅呗!”
林以曼还是不说话,自顾自的走着路,突然一个身影闪到她俩面前,“真让我好找!原来你在这!”
是夏侯殇,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骑装,身后背着弓箭,头发高高束起,一扫温润如玉形象,多出了几分飒爽英姿。
“林家以曼妹妹也在这啊,正好,快随我去看台,大家都在那边,林伯伯肯定也在找你呢!”夏侯殇热心的邀请林以曼一同前往。
夏侯家世代征战沙场,与翰林文士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唯独与尚书林家交往密切,世代有往来,朝廷之上也多有帮衬,两家的孩子也是一块长大,非常的熟络亲密。
林以曼感谢的一笑,拉着书锦,便跟着夏侯殇一起往围场的中央去了。刚才的不愉快,好似从未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