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前世也有过孤独的时候,那时刚毕业,一个人在医院当助理,还要准备考试。因为临床经验不足,做事总是出错,时不时被指导医师骂个狗血淋头;晚上回到郊外租的小房子里要总结一天的收获,还要看那加起来有半人高的书本。经常在书桌上一抬头发现窗外已经万籁俱静,好似全世界就剩自己小房子里那一点如豆灯光。
那一年,为了那通过率只有百分之十几二十的执业考试,何为觉得把一辈子的孤独心酸无助都体验过了;以后再一个人时,哪怕是在电影院一个人看妇联,也能安然自得。
可是真正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有着父母的关爱,下人的伺候;当幽暗的天空掩盖,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拿着唯一熟悉的《黄庭经》时,何为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孤独,那是在陌生的异世当自己苦苦寻找真相不得,却能看到这一丝丝微弱希望时那种内心的煎熬。正如前世多少情侣拿来调侃的那句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站在你身边,你却不认识我;感情和孤独何其相似,或许本来就是相伴相生。
五月初五,是何为行冠礼的日子;
这一天何老爷早就告好了假,还请了书院的陈夫子过来给何为作为冠礼的主持人;陈夫子本来不想来,但是赖不住何老爷死缠烂打,又看在那封还算厚实的银子上,才答应过来。
一大早,何老爷嘱咐何一忠在中庭把台子搭好;何一忠这几年愈发的老迈,但是今天是少爷行冠礼的日子,早早就把一切事物备好。又因为何老爷请自己给少爷行冠礼时唱祝词,心情有点激动,走到哪里都要用手提着衣服下摆,生怕把衣服弄脏了。
何府一众下人,把擦干净的家什又重新擦了一遍;因为何管家嘱咐,今日不能出半点岔子,若是坏了少爷冠礼的好兆头,自己可不顾什么情面了。加之众人本来喜爱何为,做事愈发的细心起来。
还差两刻到午时,一大早就去接陈夫子的何六才赶着马车回到何府。何老爷夫妇与何为,都站在大开的中门处候着,见陈夫子下得马车,齐声行礼问候;陈夫子在家磨蹭半天才动身,到的此时却也不好太过端着。
“劳烦何大人久候,因事关你家麟儿冠礼大事,不得不在家整理一番,故此耽误了时间。”陈夫子回礼道。
“不耽误,不耽误,陈夫子如此郑重,何某该等的。”说着侧身伸手引路“陈夫子里面请。”
转过大门照壁,见中庭举行礼仪的台子搭好,客厅檐下摆好了观礼的桌椅,上面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府中下人分立两旁,四周廊柱,庭中树木装束着点缀用的红绸,一派隆重景象。
陈夫子等人在观礼台落座,何为乖巧的站在何夫人旁边,也想看看这个冠礼仪式是个什么流程,因此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站着。陈夫子居中坐好后,对右手边的何老爷道“前日我已卜算过时辰,今日午时便是好时辰,不知唱礼的是哪位啊?”
何老爷道“唱礼的嘉宾是府里的管家何一忠,虽说是管家,但在我何家一辈子,忠心耿耿,我年少时常年在外求仙问道,都是他在家照顾着先父。”末了又道“他也是看着何为出生的,何为自小也把他当爷爷一样。”
“倒也听说过有这么回事,何老爷也是因着这事耽误了仕途,不然今日怕是也轮不到我来当这大宾了。”陈夫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陈夫子是何为的蒙师,不管何某今日是何官职,按理都应该由您来当这冠礼大宾的。”何老爷附和道。
陈夫子点点头,倒也没再纠缠,转向一旁侍立的何一忠道“唱词可都记熟了,莫要行礼仪时出了岔子。”
何一忠赶快道“自老爷吩咐由小人来做这唱礼嘉宾,小人三天来早已把唱词背塾了,不会耽误少爷的大事。”
然后众人又是喝茶闲谈,何夫人小声对何为说道:“赐儿,今日冠礼之后,就不能再叫你赐儿了,你也算是长大了,日后行事当三思后行。”
看着日头到了正中,陈夫子起身走到台上,背朝众人,对天拱手道“今有何府麟儿何为,年满十二,故行加冠之礼,此后以成人之身行于世间,何为蒙师李功祭告诸天。”
祭告完毕,转身喝到“何为何在?”何为快步走上台,行礼道“学生在。”
陈夫子又看向捧着礼盘侍立台下的小翠道:“巾来”
小翠送上盘中的淄巾,陈夫子双手接过,用布带给何为发髻上绑了,高声道:“初礼成。”
台下的何一忠提气发声唱了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儿幼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待唱完祝词,陈夫子又道:“帽来”接过小翠递过来的帽子,给何为戴上,高声道:“次礼成。”
又听何一忠高声唱到:“吉月令辰乃伸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陈夫子又道:“幞来。”又接过幞头,插在帽后高声道:“三礼成。”
何一忠唱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祝词唱完,陈夫子高声道:“礼成。”
“何为,日后当用心学业,科举才是大事,令尊也是进士及第,愿你何家日后一门双进士。”陈夫子训导及祝愿完。转身对何老爷拱手道:“幸不辱命。”
何老爷迎陈夫子下台,顺便递上一封红包:“辛苦陈夫子了。”
陈夫子知道这是行规礼仪也不做作推辞,伸手接过,拱拱手算是谢过,毕竟读书人的谢不能那么庸俗。
何为也被小翠牵着下了台,带着去往后院更衣,路上还调笑何为:“少爷还记得五六岁的时候,说要娶个如夫人般的女子,翠姨可是一直记着的,今后,看上哪家小姐了,告诉翠姨,翠姨帮你参谋参谋。”
何为虽然两世为人,还是个初哥,听得小翠调笑哪里还禁的住,答道:“那感情好,翠姨要是也发现了哪家小姐貌美如花,一定的告诉娘亲,让她去提亲。”
小翠一时哑口无言,哪里想到何为会打蛇随棍上,愣了一下才道:“少爷真是不知羞,这才多大年纪,要不等下更衣时翠姨给你检查检查。。。。。。”
两人玩笑着去了卧房。
客厅这边,何老爷早吩咐人拆了礼台,大厅里摆开了宴席。。。。。
冠礼后何为有两天假期,何夫人早就准备着要去给父母祭祀;因此第二天一大早,何六驾着马车,载了何老爷夫妇,何为还有小翠,一行五人出城而去。
何为受不了父母年纪加起来都百来岁的人了还亲亲我我,也想看看外面的环境,就要与何六一起坐在马车前方。
说起来这还是何为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出城,之前去过两次都是在车厢里被抱在何夫人怀中;马车出的天牛坊,转向旁边的和膳坊,和膳坊里都是些酒楼,饭肆,还有些点心铺子。
何六告诉何为,日后若是要出来吃饭就去和膳坊,味道好的酒楼饭肆都在里面,像其他坊里的那种食店都是给那些没地位的帮工的人吃的,味道差不说还不干净,何为吃了一定会拉肚子。
何为问:“那六叔就能去那里吃饭?”何六笑道:‘我就是何府一个赶车的,认识的人也都是些下九流,难不成还要请他们去和膳坊吃,我敢请,他们也不敢去啊。’
闲聊着,马车就到了南城门口,城内这边就两个城卒站着,过往的车马行人也不看,一律都是放行。马车过得狭长的城墙孔洞,视野豁然一空。
平日在城内感受不深,现在出的城来才感觉四野空旷,方圆五六里空空当当。
马车过得护城河渡桥,往西边的石门庄而去。
一路上也没看到几个人,何为就问何六为何才出城外,道上人就这么少。何六解释说:“平日里大家没事都不会出城,城外的人若无大事,更加不会往城里来。”
何为问“为何?”“少爷可知,若不是像何府这样的官宦之家,当真以为出个门就很容易么,坊里的那些工农住户要先到坊主那里报备要去哪里?为何出城?拿到路引后才能出城,城外的若想进城,需的到各村寨的灵府驻点拿到路引才能出门,回去后同样需要报备。”
何为道:“那为何我们出城时城卒看都没看?”
何六哈哈大笑:“少爷,那些穷鬼哪里来的马车,因此哪些是要查路引的那些老城卒一眼便知。”又道:“城外的人,若不是婚丧嫁娶,一般也不出门。”
何为道:“难道平日里不用买些东西?”何六答道:“士农工商,您以为那些商户就是开着店铺等着客人上门,都是要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四处行商的。”
“为何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很危险么?”
“这些商户最是凄惨,在外走村过寨,晚上错过了宿头,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都不好说,说不定离着村寨远些,没有灵府驻村侦缉司队员的,那是十有八九被妖物给害了的。”
何为看着外面的青山碧水,头顶太阳炙热,身上却传来一阵阵寒意,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官府把人锁在在划定好的圈里,一步不得逾越,本就谋生困难;外面还有噬人妖物,这百姓的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