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戬走在长廊之中，看着头顶很有南方人族风格的画，很是认真，像是想要在几步之间就把他们记在心里。
否则就没机会看了。
就在白戬感叹世事难料，命途多舛之时，一道青色的倩影从一旁跑了出来。
“兄长大人！”
安冶公主白晓蝶，白戬的亲妹妹，比他晚一年出生。二人均是高贵妃的子嗣。白戬看着自己的妹妹，脸上终于有了些慰藉的笑容。白晓蝶比白戬要矮上半头，但在同龄女子之中也算是高挑，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月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明亮的眼眸与白戬有八分相像，但又多了些妩媚与柔情。眉似柳叶，朱唇如丹，此刻面庞上满是毫不设防的笑容。
圣上与高贵妃和白氏兄妹之间向来疏远，太子与白戬之间更像是挚友，兄妹二人从小相亲相爱，二人都算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白晓蝶自远处蹦蹦跳跳的跑来，踮起脚搂住白戬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你这丫头，”白戬宠溺的嗔怪道，显然对妹妹的亲昵之举习以为常。“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还有啊，我不是说了没什么人在的时候叫我哥哥就好了嘛。”说完还用手指蹭了一下白晓蝶娇俏的鼻尖。
白晓蝶又把脸埋在白戬的怀里蹭了好一会，才满足的抬起头来，嘿嘿傻笑道：“晓蝶好久没见到哥哥，想你了嘛。今夜不知为何有些失眠，便出来走走，没想到还碰到哥哥了。”一转头，白晓蝶看到了身旁的侍女，明显是从光明殿来的某一位，笑容骤敛，说道：“哥哥，可是要去见父皇？”
“是啊。”白戬自嘲的笑笑，“麻烦从来都不是想免掉就能免掉的，即使躲过今夜，明日春猎，我......”
“兄长，”白晓蝶换了称呼。“晓蝶与你一同去光明殿，你一定会没事的。”
白晓蝶向来聪慧，更是清楚白戬现在的处境。白戬有意避开夺嫡之争多年，朝中几无力量辅佐，倘若太子要与他动手，只是治灵境的白戬只能引颈待戮。同样的，掌握半个朝堂的太子若与圣上动手，纵使圣上是半圣境的至强者，也难以全身而退。因此，朝中有传言，圣上为了保全大局，将进一步巩固太子的地位，同时与太子达成协议，杀死淮王白戬，以绝太子后患！
白戬不知妹妹何来自信，以为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于是感激地笑笑，揉了揉白晓蝶的头发。二人便一同前往光明殿。
正是乍暖还寒之时，皇都内静的出奇，白戬想着过往的种种，禁不住问道：“我还是不懂。”
“什么？”
“大哥若是为了登基清楚威胁，何不做的干净些，为何要只杀我一人？”
“大哥不愿与三哥四哥对抗，而三哥四哥深知他们夺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与大哥达成了一个协议，而这个协议中间最大的阻碍就是哥哥你。即使......哥哥你并不想这样做。”
“......冷血夺嫡也是错，明哲保身也是错，那究竟什么是对？”
白晓蝶低下头，紧紧握住了白戬的手。
沉默间，“光明殿”三个字已映入眼帘。这是圣上平日最常居住的寝宫。
殿如其名，皇都的夜里，烛火在法术的加持下烧个不停，将光明殿照的犹如白昼一般。殿前的石柱已有千年历史，石柱上刻着一个半人半龙的妖族，这正是妖族的神明——沧溟龙神。据妖族传说记载，历来的妖族圣上都带有龙神血脉，但不知为何，因为一场未知的变故，龙神族覆灭，当今圣上代表的炎魔族获得了妖族的统治权。
这段历史的真相，宫中最老的老太监都未必知晓，更不要说白戬和白晓蝶这样的青年男女。
走到殿门前，白戬深吸一口气，又对着满脸担忧的妹妹笑了笑，走进了光明殿，对着对面龙椅上那道身影行礼。
“儿臣白戬，参见父皇。”
大殿另一头那道身影站起身来，宽阔的肩膀透着肃杀之气，英俊刚毅的面庞上有些疲惫。皇袍之上，九尾炎魔的图腾象征着妖族的最高地位。
北妖皇，白无疆，大陆最强者之一。
白晓蝶看着父亲，想起最近的种种传闻，不禁紧紧地抿着嘴唇，俏脸微白。
“起来吧，不用紧张。”圣上看着白晓蝶的神情，脸上好笑。“公主以性命相逼，倘若朕动你一根手指头，她便催动体内的真炎，自焚而死。之后，与人族的和亲之事，我人族便无法做出交代。”
白戬看向妹妹，眼神中从愤怒到疼惜，心中满是愧疚。
窗外寒意渐浓，却冻不到兄妹二人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圣上走到案前，收起桌上的字画，漫不经心的说道：“讲真，晓蝶的决然的确令我震撼，但却并没有让我立刻改变杀你的想法。”讲到这里，圣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要杀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而是那位品行糟糕的户部侍郎。“真正让我改变的是晓蝶的决定带给我的启发。”
“吾儿白戬，你可愿做我妖族太子？”
太子即为储君，被储备好的君主。
白戬本已做好准备今夜与妹妹做最后的告别，没想到听到的竟是传言之中的另一个极端，震惊无言。
许久，白戬才缓过神来，缓缓问道：“大哥虽在有些事上确实做得出格，但这不失为君王的一种手腕，即使父皇您......被提前请下皇椅，想来只是夺权，大哥也不会对您如何，否则便是冒妖族之大不违。”既然如此，何必让我接下这烫手山芋？这便是潜台词。
圣上摇摇头：“这都是次要的，白冼最大的不足，在于大势。”
“大势？”
“不错。近百年来人族强盛之势天下皆知，我妖族虽与人族历来和平，但难道这样的和平的未来可以被人族许诺？未来的百年必将是人妖族关系转折的关键时期，我妖族正是势弱之时，太过急切武装自己，容易引发关系紧张，而太过沉寂，则会加重我妖族势弱的局面。”圣上抬起头来，看向白戬，目光灼灼。“在这一点的拿捏上，白冼不如你。”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更何况没有任何成文盟约证明妖族与人族的友谊。本代人族皇帝修为同样已近神圣，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如今西戎族已向人族俯首称臣，谁敢保证妖族不会成为下一个屈服在人族铁蹄之下的国家？
妖族最大的问题，就是阶级性的差距。皇族修行天赋出众，如今白戬与白晓蝶都是年纪轻轻便进入筑灵境的天才，而妖族基层受教育程度低，生产方式落后，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圣上的长久统治，也不失为一种无奈但合理的做法。
反观人族，文化昌盛，安居乐业，人才辈出，近年来涌现了无数不输给白氏兄妹的青年才俊，即使太子在此刻改朝换代，短时间也无法让局面扭转。
圣上想着这些，心中很是感慨。安冶公主远嫁之后，妖族与人族将在一段时间内获得一定的友谊，其后淮王登基，以此兄妹二人的关系，人妖和平必将进一步持久，解释妖族完成复苏，便可以与人族分庭抗礼！
“父皇。”白戬的话打断了圣上的思绪。圣上看着白戬的眼睛，其中的明亮竟让他有些发慌。“您可曾想过，我放弃夺嫡，出了是为了我自己和妹妹，也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做皇帝？”
圣上神情骤冷，沉声道：“为什么？这是妖族大义，你身为妖族皇子，理应心系妖族江山！”强大的威势从圣上的身上释放出来，一旁的晓蝶在这股压力下颤抖起来。
白戬握住妹妹的手，眼神更加明亮，说道：“正是因为大义，我才不愿做这皇帝，我可以做一个好亲王，却做不了好皇帝......而且父皇您有没有想过，兵符尚在您的手中，大哥究竟是凭什么就敢造反？即使今夜您立下密诏令我掌管东宫，明日春猎之时，您就这么自信我可以用您手上的牌去翻盘？”
“父皇，认清现实吧，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闻言，圣上看向窗外，沉默不语。白戬刚才的话，他自然也能想到。但他统领妖族多年，他坚持认为现在的妖族是无法被交到太子手里的。
于是，他决定把那件事说出来。
“如果我告诉你，太子登基，你和安冶就会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