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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作为一个男人,他需要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放松自己,使自己展示出人的自然状态。可他是一个漂泊者,他做不到。在这个城市里,他除了自己以外,别无他有。

达若抬起头来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四方形的、板着面孔的钟表,眉头痉挛似的皱了一下:上午十点半了,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间。

两天前,刘婷从秦岭腹地的凤州县城打来电话说,她今天要来省城。他放下电话,双手托着腮,看着对面的墙壁,笑眯眯的墙壁如同笑眯眯的银屏,映现着刘婷笑眯眯的那张脸庞。他说,两个月没见面了。刘婷那弯弯的眉毛一挑,瞪了他一眼说,咋?还想贪污?不是两个月,是六十六天半。他说,你把日子比我咬得还紧?刘婷说,天天算着哩,再熬两天就到你身边了。这两天的时间仿佛皮筋一样,既拉扯得很长,又缩得很短。两天时间熬过去了,他的渴望像流着涎水的嘴巴,终于可以合上了:刘婷就要来了刘婷就要来了……可是,刘婷来了,他们在什么地方幽会呢?他被房子折磨了两天。

假如是在汗水淋漓的夏天,他们拎一张塑料纸,可以在环城公园里躺一夜。也许,在满天星光之下,在寂静无人、暑气消退的黎明,两个人提心吊胆地在古城墙下做爱,将会有另一番情调呢。而现在是寒气逼人的冬日,他们不能睡到寥天地里去,他们需要房子,哪怕是四面漏风、极其简陋也罢,只要能遮风避寒,只要是房子,能支一张床供他俩睡觉就够了。在楼房林立、房间多如牛毛的省城里,没有一寸地方是归属于他和刘婷的。据他所知,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买不到房子的人多得是,况且,他和刘婷是城市里的过客。他也想到旅舍、宾馆和一些冠冕堂皇的地方,他的思维刚刚跨进这些场所的大门,眼前就险象环生:两个公安干警破门而入,他们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刘婷用双手护住胸脯,圆瞪着双眼。一个公安干警威严地命令他出示证件,一个公安干警亮出了冷酷无情的手铐。他于倾刻间完蛋了——他和刘婷毕竟不是夫妻。即使在那些地方能幸免,也不是办法——坦诚地说,他确实是拿不出钱,叫刘婷在宾馆里住几天几夜的。他想了再想,确实找不到地方,就给许铁张口,叫许铁另找地方去凑合。

昨天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几次想给许铁说,没有说出口:他不忍心把许铁支使走。挨到了天亮,他看了几眼许铁那张因睡眠不足而显得很憔悴的脸,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房子是《人物天地》杂志社给他和许铁提供的,既做办公室,又做宿舍。房子只有十二三平方米,两张床铺两张桌子两条凳子,还有炉子、脸盆架子、一个书柜和一些过期的杂志将房间塞得满满的,连空气似乎都被挤成了一堆,偷声偷气地喘息着。也许,由于这房间太压抑,许铁常常彻夜不眠。他一觉睡醒了,许铁还躺在床上抽烟,那一明一灭的烟火传达着许铁透明的心境: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是一件很憋闷很委屈的事情。许铁也是来这个城市打工的,和他一样背负着生活的重压。他不好意思把为难推给许铁。

房子。房子。狗日的房子。房子如同一张黑手压在他的胸脯。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房子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

达若是背着一床简单的铺盖从凤州县农村走进省城的。刚进城那些天,他每天晚上为睡觉而发愁。天黑尽了,还不知道晚上睡在什么地方。一张冰冰凉凉的行军床从这个办公室挪到那个办公室。借住在别人的房间里,不仅仅是气氛不对头味道不对头,没有一个晚上他能睡踏实,他总觉着,人被悬浮在空中,心被悬浮在空中,自己的躯体如同一片树叶,随时有被风刮走的可能。半夜里醒来,他睁开眼一看,房间里挂满了别人的脸面,眉眼里的不悦纷纷扬扬地朝他飘来,撒了他周身,他一身寒意,再也睡不着了,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别人的房间别人的城市别人的天地,似乎呼吸到的空气也是别人的。即使这个城市里的生活哪怕如同桃花一般鲜艳也和自己无缘;即使这个城市里的楼房哪怕如同麦粒一样多也和自己无缘。他是这个城市里的麦客,收割一完,提着镰刀又去赶场,享受丰收的喜悦是主人的事情。

许铁来了之后,两个人的住宿使主编牛志轩更加为难了。虽然,《人物天地》也是省文联主管的一个刊物,当初办刊时,牛志轩给省文联的领导承诺过,不要一分钱的经费,不要任何办公设施。不是牛志轩穷慷慨,假如没有这样的承诺,杂志就别想办。他和许铁是牛志轩招聘来的,对于其中的纠葛、原委乃至奥秘一点儿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想介入复杂纷乱的人际关系。牛志轩拿不出钱来给他和许铁租赁住宿的地方,显得很为难。凑合了一段时间,不知省文联的什么人高抬了贵手,把一间放杂物的房子腾出来,让他和许铁暂且住进去了。

省文联的院子是当年国民党政府一个要员的别墅,几经复修的几座大瓦房散发着三四十年代的陈腐气味,瓦棱上伫立着的枯草比房屋更灰暗,唯独院子里的青砖被人的脚掌磨蹉得十分圆滑,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睡在这个阴沉沉的院子里,情绪也被染灰了,他觉得很别扭,胸口常常堵得慌。难怪许铁常常失眠,睡觉对许铁和他来说简直成了一种负担,每天,天一黑,他和许铁为睡觉而犯愁:即使有一个安身之处,他也是常常失眠,或者,半夜里被噩梦惊醒,到天明,也没有从恐惧中解脱。他给牛主编说了说自己的苦衷,牛主编很能体谅他,给他在南郊另找了一间房子。那房子是牛主编一个同学的办公室,不知什么原因,闲置了好长时间。牛主编从同学手中将房子借到手以后,将钥匙交给了他。

他以为得到了一个安安静静的住所。

初冬的一个傍晚,他用自行车驮着被褥欣欣然地向南郊而去了。

到了幸福路三道巷,他找到了那座白色的楼房。上了二楼,他打开了那间办公室的门,拉开日光灯的开关,从黑暗中悠忽跳出来了一张办公桌一张凳子和两张单人沙发。陈旧而陌生的气味仿佛狗一样蹲在房间里不怀好意地瞪着他。他将自行车推进去,解下了铺盖。他看了看,办公桌太窄太短,不能当床用;两张沙发合在一起只有三尺多长,也不能安睡。他蹲在沙发上,抽了一支烟,十分茫然地看着呆板冷漠的地板,凄凉、孤单、苦闷、不安的情绪如同浮云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他的身心被这几组词儿悬浮起来了。他心里想,我只需要一张能安身的床。可是,床在哪里?没有床,他怎么睡?不知蹲了多长时间,他从沙发上下来了。他将办公桌上的几张报纸提起来,抖了抖,铺在了地板上,然后,在报纸上铺上了被褥。他钻进了被窝。冰凉的地板贪婪地吸吮着他的热量,脊背仿佛紧贴着冰块一样,骨头也发凉了。他冷得缩成了一团。在这冷漠得如同刚发了家就翻脸不认入的老板一样的地板上他怎么也睡不着,睡在这里和睡在寥天地里没有什么两样。

没多一会儿,他开始肚子疼。他爬起来,跑了一趟厕所。这楼房上没有公厕,他只好下了楼,到二百米开外的地方去方便。从厕所里回来,钻进被窝,被子还未暖热,肚子又疼开了,他又要跑厕所。刚上楼,又要下楼,他连续跑了十三趟厕所,一眼也没合,冬日里颜色黯淡倦怠无力的亮光手臂一般从窗户中伸进了房间,天明了,该起来了。

没有水洗脸。他揉了揉眼睛,双手并拢,在脸上搓了搓,一脸的疲惫并没有搓掉。他卷起被褥,捆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自行车下了楼。

蹬上自行车,穿过并不惹眼的南郊,走进繁华的南大街,他那单薄的身体淹没在带着清寒之意的人流之中了。他左顾右盼,身边骑着自行车的男男女女不紧不慢地蹬着脚踏,一脸的平和、宁静,一些情不自禁的女人的眼角眉梢尚还挂着昨夜晚快活过的残渣余孽;早起的城里人把夜间从家中获取的抚慰带上了街道,抖落在城市的角角落落。他吸进肺腑里的是从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温馨的家的气息。那气息令他心碎。这个城市不是他的家,他生活过的农村也不是他的家。他无所归依没有落脚之处,仿佛一片落叶,随风而飘零。

回到杂志社,他将铺盖又搬到了他睡过的那张床上。他再也不渴求有一个好的住所了,晚上只要有一张床能供他睡觉,他就心满意足了。他的生活无所谓好无所谓坏,活着是唯一的希望。

当然,他渴望有一个栖身之处,哪怕像狗一样,只要是自己的窝,只要能独处,只要能保留自己的一点隐私就行了。他更渴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渴望能和刘婷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由自在地抚摸,甜蜜贪婪地接吻,放肆尽情地呻吟,滚来滚去,翻江倒海,享受天伦之乐。或者,脱成一丝不挂,睡个天昏地暗;或者,放心自如地咳嗽吐痰;或者,人模人样地磨牙说梦话。总之一句话,他不被窥视,不被妨碍,不被困扰,不被睡觉所难住。作为一个男人,他需要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放松自己,使自己展示出入的自然状态。可他是一个漂泊者,他做不到。在这个城市里,他没有地位,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他除了有他自己以外别无他有。

刘婷满心喜悦地从农村来到了省城。她那天来得很早,到达若的办公室时才九点。刘婷一看,他和许铁两个人住一间房子,立时没话了。那是她第一次来和他幽会。他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房子。出于无奈,他们来到了省城东边的郊县。那地方是旅游胜地,他邀刘婷去逛一逛,刘婷不去,她没有心情去观景。他们急于找到一间能休息一会儿的房子,就在县城的背街上去打问。

到了半下午,他和刘婷走进了县城南边的一条街道。那条街道上有不少私人客栈,虽然很简陋,住宿倒不贵。这些客栈是给想观光而钱包不很鼓的人设置的。

街道口堆积着一大堆垃圾。肥大的绿头苍蝇围着垃圾很有兴味地飞旋着,垃圾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儿很无礼地拦住了他们,他们想绕也绕不过去,只好从垃圾旁边快步而过。街道上站着几个懒散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或者挤眉弄眼,嘻嘻发笑;或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者木然而立,呆呆地出神。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对这些人一瞥,不敢正眼去审视他们。

走进街道中间,他才大胆地回头去看。那几个男人或女人仿佛身处在薄雾淡烟之中,影影绰绰,面目暧昧,摇拽不定。虽然,他们如同一张纸上洇开的墨汁,但是,却十分真实。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有一丝胆怯。

他和刘婷走进一家楼门阔绰的院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的女人一看来了客人,起身招呼他们。女人身坯高大,脸庞很阔,脸上的笑容仿佛刚刚涂上去的脂粉,时刻有掉下来的危险。女人斜着眼打量了他和刘婷几眼,然后,笑了。女人的笑容神秘莫测,含有难以估量的内容。本来,他还想和刘婷住一个房间。他一看女人那副模样,有了几分警惕,打消了那念头。他们默默地跟在女人身后,默默地上了二楼。女人打开了两个房间的门,朝他们诡秘地一笑,下楼去了。

房间很小,只有六七个平方。他进去一看,床单和被子倒很干净。只是,房间里的空气太凝重太沉闷了。他打开了窗户,释放着关在里面的气味。他环视了房间一眼,又走出来,站在了房间外面的阳台上观望。

可以看见,山脚下,乱撒着横七竖八的村舍。城郊的小楼房高低参差不齐,不臃肿,也不消瘦,但都缺乏一股灵秀之气,一副副土头土脑的样子。夕阳从山头那边斜射过来,院子里乱糟糟的家具上物件上涂满了暗红的春色,仅有的一棵中国槐已是昏昏欲睡的模样。没有风。空气像口齿不清的人张嘴说话,黏黏的。他和刘婷都关上了各自房间里的窗户,下了二楼,到街道上去买饭吃。

吃毕晚饭,太阳还赖着没有走。他和刘婷坐在阳台上,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

达若是来和刘婷幽会的,两个人却分别睡在两个房间里。他焦渴难耐,在床上烙煎饼似的翻来复去。折腾了一会儿,他平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楼顶。他恍然听见有人在院子里低声嘀咕,嘀咕声像烂泥一样散发着一股微腥的气味。贼亮贼亮的月光透过窗户扑进来,房间里亮晃晃的,尤其是趴在他对面墙壁上的月光如同疮疤一样惹人眼目。他巴不得即刻将刘婷揽过来压在身底下,和她尽情地做爱。他一分钟也躺不住了,下了床,拉开了门,又站在阳台上。院子里空无一人。尽管他被情欲折磨着,但他没有勇气去推刘婷的门。站了一刻,他的心未平静,无可奈何地进了房间,愤愤不平地躺在了床上。他焦灼难耐地看着楼顶,他先是从楼顶上看见了那一双眼睛,接着,那双眼睛就一动不动地挂在院子里的中国槐上了。那是女主人的眼睛,那是街道上所有的女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是专门窥视人的隐私的。那双眼睛仿佛长在他的肉体上的一颗黑痣,想抠也抠不掉。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苦苦地在房间里盼望着,等待着。

月亮偏西了,夜阑人静了,那双眼睛突然间消失了。他走出了房间,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听见门的响动声,刘婷下了床,趿上鞋,从后腰抱住了他。他小声说,等一会儿,等我关好门。

关上了门,他还不放心,将脸盆架子放在了门跟前。窗帘子是他拉上的。尽管,吱吱发响的月光被他关在了门外,由于窗帘太薄,房间里依旧笼着一缕朦朦胧胧的亮光,那光线足以梳理出刘婷裸体上凹凸有致的地方。由于是第一次幽会,他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在此之前,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刘婷一丝不挂的模样以及和刘婷共度爱河的妙不可言。想象一旦变成现实,他反而不知所措了。他扒光了衣服,钻进了刘婷的被窝,搂住她,只是喘粗气。刘婷明白无误地暗示他怎么做,他正欲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抬起头来看时,只见窗帘上有一颗人头在晃动。他屏住了气息,细听,一缕笑声浮云一般在窗外飘动;再听时,那讥讽的笑声似乎是从床底下飘上来的,粗粗壮壮的,仿佛在他身上拧。他即刻就不行了,一动不动地在刘婷身上趴了一会儿,下了床,将脸盆架子挪开,拉开了一条缝,向外窥视。阳台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还是不放心,穿好衣服,提着气,走出了房间,在阳台上观望了一会儿。院子里静得能听见春夜的呼吸声能听见月光照在地面上发出的头发丝般细微的滋滋声。月色淡如水。他这才发觉,没有晃动的脑袋,没有窥视的目光,什么都没有,只有夜色如故。

他第二次进了房间,上了床,紧紧地搂抱住了刘婷。好大一会儿,他止住了心跳的狂乱。他在刘婷的眉毛上眼睛上耳垂上嘴唇上细致地吻着,他一只手托住她那坚挺的乳房,用嘴噙住了她的乳头。她用身心体味着女孩儿的美妙。刘婷扭动着光滑的身子,似乎饥渴难耐了。他进入了她的身体。尽管,他动作的幅度并不大,但是,身底下的单人床蛮横不讲理地跟着搅活,发出的响声比他的动作更有力度更有煽动性。刘婷根本不顾忌他们的处境,放开自己,由衷地呻吟,很不满足地要求他再来,再来。他觉得,房间里的凳子、墙壁、电灯、脸盆架子都在窥视他,他承受不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承受不了捕捉他的隐私的那只无形的大手。不一刻,他就不行了。匆匆忙忙地结束之后,他匆匆忙忙地下了床。他不敢在刘婷的房间里多待——说不定,有几个公安干警就守候在门外,等着捉拿他。他穿上衣服,在刘婷的脸庞上亲了亲,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刚一出门,他猛然看见,肥壮的女主人半裸着身子站在院子里正向二楼张望,他只朝她一瞥,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他没有再看第二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己住的那个房间的门跟前,用力一推,闪进去,闭上门,身子靠在门上,长长地吁了一口。这么站了一会儿,他透过玻璃窗户朝院子里看,西斜的月光把庞大而结实的阴影夯在院子里,女主人不见了,院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月光下的阴影比月光更有棱角更结实。他关上了门,上了床,久久不能入睡。

第一次和刘婷幽会,给他留下的担心受怕比浪漫愉快多得多。

回来的路上,他觉得,人的一生,什么都没有也能活下去,唯独不可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不可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不可没有自由的心境和宽松的环境,更不可把自己置于“害怕”或“被窥视”之中。人,至关重要的是要活出自己来。如果连自己的隐私也不能保证,那是十分悲哀的。一路上,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什么也不想说。而刘婷似乎什么感触也没有,她坐在靠窗户的那一边,神态平静,眉眼里透出的内心是一片空白,好像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她的一条小腿毫无章法地晃荡着,悠然自得地嗑瓜子。瓜子皮吐出老远老远……

墙上的挂钟有条不紊地走动着,发出的响声如同针尖一般。他埋下头去,用钢笔在纸上乱画着,坐在他对面的许铁正在修改一篇稿子。火炉子烧得很旺,房间里不是太冷。

牛志轩进来了。牛志轩是一位很和善的中年人,他在省文联的一家杂志社做了二十多年的编辑,后来,离开了那家杂志社,创办了《人物天地》杂志。牛志轩问他去不去街道。他说不去。牛志轩拿来了几篇稿子叫他看看,他接过稿子,放在了案桌上。牛志轩大概看出了他心事重重的,又问他,有没有什么事。他说,没有。牛志轩没有说什么,走出去了。

牛志轩走后,他将一只空烟盒拿在手里,右手的三个手指头伸进去,将烟盒撑开,又取出来了手。他看着烟盒发呆。许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许铁说,你渴望和女人上床,得是?他说,你咋知道的?许铁笑了:你的下意识支配着你的动作,你的动作极具象征意味。他说,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许铁说,从弗洛伊德到荣格,哪家的心理学我没有学过?他说,许铁,你真行啊,能看到人的心里去。许铁一笑:你的心思在脸上摆着。你将手伸进烟盒的举动表示,你想做爱。是的,他没有城府,内心世界和面部表情是一致的。他说,刘婷今天要来。许铁知道,刘婷是他的什么人,也知道,他和刘婷爱得有多深。许铁问他:小刘啥时候来?他说,大概十二点前后吧。许铁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我去新城区物资局采访,晚饭前回来。你去车站接小刘吧。他说,等一会儿去接。许铁说,你出去的时候,给炉子里添块煤。他没说什么。他知道,许铁是有意识地离开,把仅有一点空间留给他和刘婷的。他从内心里很感激许铁。

许铁刚走,他随之出去了。在刘婷来之前,他一定要找到一间房子,他再也不能去住什么旅社、宾馆了。他边走边思付:房子。房子。狗日的房子。我需要和刘婷做爱的一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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