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讲了这么多,我是想抛出一些“八王之乱”的原因。
这里也顺带开始讲第一个原因,是很深层次的。
东汉魏晋的时代,有其特殊的政治结构。
一者,当权的官员为主体的上层社会代表了当时社会的主流,几乎代表了一切吧,当然了,这种结构贯穿了中国历史,到今天,依然有其影响力。
但那个时候,为官一任,就是免税、拥有广袤土地、掌握主流舆论、决定他人生死、操控影响形势的代表。这是古代历史普遍性在那个时代的体现。
二者,是特殊情况,豪族遍地。何为豪族,就是祖上为官多任,累世公卿、累世郡守,或者现在的话说:富而连N代。这就代表:极为广袤的土地和财富、更有力度的掌握主流舆论、肯定能决定他人生死、对形势有着掌控力。
这种特殊情况会发生,主要是当时的官员选拔制度出了问题。古人设计选官制度的初心与今天的我们是一样的,任人唯贤、选贤任能。可是当时的制度不甚完善,执行了一段时间漏洞就被人利用了。特别是随着早期还坚守理想、能够认真执行制度本义的元老们凋零之后,他们的后代一方面掌握了当时能够成为贤能的基础——书籍,另一方面不愿意就此放下荣耀、依旧期望光耀门楣的执着或者说欲望。必然的,大肆利用制度漏洞,任人唯亲、选近任熟。
久而久之,有的在崛起、有的在衰落,但是制度始终没有真正修好,导致统治上层逐渐被一些较少的群体性家族掌控,并逐渐变成固定的阶层,相当牢固,牢固到其他人逐渐没有了机会。
这种阶层固化,代表了一种大到具有决定性的力量,这些豪族虽然关系松散,但是在一些共性问题上,比较容易形成共鸣,如果大家看过《独裁者手册》的话,他们就是现代社会独裁者的政治联盟。
既得利益肯定希望固化,而其他的新生力量、也就是此阶层以外的其他人,不太会可能放弃上进的机会。可惜,当时的政治结构,是任你怎么努力,基本不可能有太多机会了。要么去打仗、拼命、赚军功,然后转变成上层;要么突然变成皇亲国戚,然后转变;要么变成上层的附庸,期待他们立下不世之功,以便可以提携自己。而且以上这三种机会,上层的豪族以及他们的家人、故旧也在拼命争取。所以,其他人改变命运的机会少之又少,越发看不到希望。
阶层固化,对统治者有好有坏,利用好他们可以巩固统治,但反过来讲,这些豪族也是令统治者头痛的,特别是对于改朝换代、从豪族精巧转变而成的统治者(司马晋)而言,这帮家伙,时敌时友。
另外,当时的豪族,还有些别的特点,也可能就是那时的豪族才会有的。姑且称为上层侠义之气。
这个气像什么?举个例子,荆轲刺秦,需要几样让秦王嬴政动心而愿意见他的敲门砖,此时就有一个叫作樊於期的流亡之人,他从秦国畏罪逃亡,秦国杀了他的亲族,结下了死仇。荆轲来到他这里,当面说自己要刺秦王,简单提了提计划,并明确要用他的人头做敲门砖。听完这个,樊於期觉得可行,马上就自刎了。
就是这么简单,信你,我就信你,不信,那就不信。
此人品行好、高洁,即使行为怪异、做事超出常理,我就跟随、我就信任、我就佩服,如果行为不端,即使为亲、为善,不理、不睬、不信,甚至可以攻击。
此人道德高尚,但有一天笨得走路撞死在马车上,那其他人就悲鸣,哭天抢地,不是觉得他笨,而是认为可惜天妒英才。
率直、任性、清淡、自我感觉孤独、但记住,这些上层侠义之气做事方向很有一致性。
总结一下:1.政治结构固化,上下流动渠道堵塞,新生力量(特别是相对于的寒族、普通士人、少数民族新贵等)看不道希望,没有上进的机会。2.阶层固化,权利、权势也全部固化,这样一种政治力量,绝对让统治者、特别是没经历过战争洗礼而比较轻易掌权的统治者——司马晋国,十分忌惮和有所戒心的。3.这种政治力量因为侠义之气,是很看重威望的,威望存,则万事皆行,威望损,则万事愁。
背景三:
司马晋国建立的历史,特别是从司马懿发动政变到开国皇帝司马炎成为皇帝之前,从当时的主流舆论来看,名不正,手段还有些暗黑,有些下作。
以至于司马晋国偏安东南后,一位相对来说是明君的后代,听完了自己祖先如何得到皇位的来龙去脉后,竟然恐惧的发抖,甚至认为自己先祖这样夺权,我家运气岂能昌隆。
但是呢,客观来讲,在古代历史,夺权、权力交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司马家的手段不是正大光明,却避免了一些权力更迭中会发生的大规模战争、屠杀、动荡等等,可以称之为权力的平稳过渡。从老百姓角度出发,这样的过渡比之后来的十六国更替、隋唐更替、宋金和宋元更替、元明和明清更替,绝对是好事了。
可惜,当时有话语权的不是老百姓。
特别是这样的事实:司马懿是权臣,他与自己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昭合起来就是当年的曹操,他们对曹魏的贡献远不如曹操之于汉家;后来,司马昭还间接杀害了曹魏皇帝曹髦。专权、无君无父。
主流上层,特别是豪族、文人,对司马家夺权,绝对不是顺从支持。除了效忠曹魏的原因,这些人出于保持稳定、保护自身利益考量,对司马家当权所持的是反对、否定、不合作、看不起的复杂态度。
司马家在篡位之前如芒在背,一方面不断镇压此起彼伏的叛乱(不能说背后没有豪族的影子),一方面增加自己的实力:紧紧掌握军权、拉拢合作的豪族、建立功勋提高威望。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既有淡化自己篡权的色彩,也有试图挽回自身权威、争取主流上层对自己的认可,也就是取得、维持、增加威望。
威望如此重要,有点像现在的征信记录,万一有损,那就是江河日下,不但损失惨重,而且很难再翻身。威望在,聚集人气犹如探囊取物,威望不在,就类似八王中失势的成都王司马颖,从挥军二十余万众、鼓声轰鸣数百里,很快就变成十几骑逃奔,最终死于非命。
背景四:
此处讲的是背景,却也是前面讲的背景所演化过来的。
“八王之乱”的背景很多,有嵌套、有继承,原因也有很多,也有嵌套、有继承。
到了这里,历史进程就走进了司马晋建国之后了。
汉朝初建,是百废待兴,皇帝的驾车都凑不齐四匹纯白的马,但是许多寒微之士初登朝堂,勤勉淳朴做事,使暴秦留下的创伤渐渐愈合,清静无为所带来的是后世远播国威的基础和希望;唐朝开国,面对隋亡惨痛教训和百姓凋敝,虽然有惨烈的政变,可统治者励精图治,社会终于步上正轨。
司马晋国,这个时候称之为晋朝吧。毕竟最终司马家为三国一统贡献力量。
晋朝建立新生,随着新王朝的建立,有太多不稳定因素伴随着它跌跌撞撞走到了一起。
新王朝,却充满旧的底色,从曹魏开始到晋朝开国,政权相对稳定延续,长达半个世纪之多,其他王朝走到这个年份,多多少少都要出点问题,譬如汉朝“七国之乱”,唐朝“则天女皇”,宋朝“澶渊之盟”、明朝“土木堡之变”,都面临着很多积压的问题。
威望有损的司马家,犹如坡脚的巨人,开创新王朝,却面临很多从未遇到的新问题,那么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特别是司马家,作为操刀人,该如何解决,或者说如何让自己心安,并觉得这天下可以太平的统治下去。
这里,就可以抛出第二个造成“八王之乱”的原因了。即:当权者、以及当时能够影响历史进程的人,普遍能力不足,应对乏力。导致事情一步步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