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大院里有我的几个同学,有的时候一起上下学。小的时候我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因为学习还可以,也还算乖巧。小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有三个,阿星,个蹲和倩倩。三家人距离也不远,都能去彼此家里玩。
阿星家是我去过的最破败的,门是双开的木门,用的还是三簧锁,晚上睡觉的时候从家里把闩一插。每次进去他家里就有一股陈旧的味道,像是放在柜子里很长时间的一本书拿出来的味道,倒也不是很难闻,只是每次一进去他家里就感觉时间猛然倒退了20年。大部分时间里我去找阿星玩的时候他都在南房里呆着,那里有很多他叔叔读书时留下的武侠小说,《大刀王五》,《隋唐英雄传》等等,纸页都已经泛黄,总感觉再看几页书就会变成碎片一样。奇怪的是他家里没有玩具,除了快风化的书以外什么都没有,这一点让我大感意外。不过他对于中国的历史了解的比我熟悉很多,主要也是得益于那些武侠小说,代价可能就是他的眼睛在阅读小说的过程里变得特别的不好,近视700度。
个蹲家我去的也不算太多,和阿星一样,他家里也没有什么可玩的,只有一条黑狗,特别大,小的时候不敢轻易上手摸。个蹲爸爸做木匠的,妈妈摆了几张台球桌,每次去他家都见不到他父母。有一次去他家看到他家的橱柜里有一盘咸菜,看起来不错,就用手拿着吃,后来整个一盘都被我吃完了。一年冬天个蹲来我家里找我玩,哥哥和妹妹也都在。看他来的时候胳膊上挂着绷带,一问才知道他被他家的狗咬了,一口下去整条胳膊咬了个对穿,正赶上家里没人,他捏着胳膊跑到他妈妈那里,他妈妈扔下台球桌带着他跑到医院治疗,来我家的时候刚刚出院。本来我特别想看被狗咬出来的洞,但是想一想又觉得不合适就没看。他特别喜欢弄一些小发明什么的,承诺要给我做一把剑,说是可以三剑下去拦腰劈断一颗松树,弄的我心潮澎湃,不过等到现在他也没给我。我妈妈的自行车胎坏了他还给我妈妈补过胎,姥姥家院门锁了我进不去的时候他爬墙进去给我开门,挺厉害的一个人。在我妈妈和姥姥的心里他就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那种。
倩倩姥姥家就在我姥姥家后面一排,离我最近,偶尔我也会去找她玩。她那边养着几只兔子,我会过去逗兔子玩,兔子很能吃,拉的也多,打破了我心里对于兔子的美好幻想。她姥姥好像对她很严厉,一次我去她家的时候她被她姥姥用一根筷子插在门上锁进了里屋,她哭着喊说下次不敢了,但是她姥姥依然没有放她出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我看了看感觉气氛不对就离开了。奇怪的是我也从来没见过倩倩的父母,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
我们四个有的时候下了学会一起写作业,或者一起玩。记得有一年宣布放寒假的那一个下午,我们四个都聚集在了倩倩家里,把学校留给我们的语文寒假作业全都做完了,那年的寒假似乎充满了各种希望,美好无比。接着我们就出去打雪仗,庆祝寒假的到来。
那时我记得我和倩倩还有阿星是一个组的,我担任小组长,每周二负责打扫教室卫生。有一次打扫完已经很晚了,天都黑了,我们决定抄小路回家。小路没有路灯,昏昏暗暗,天黑风大的,于是我们心里就很害怕。走到了一个胡同口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凄惨悠长,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想和他俩确认一下,结果回头一看他俩也吓的不轻,如果现在回头还得绕路,就硬着头皮继续走着。在一个胡同的转弯处有亮光,心想总算是走出来了。一转弯看到了一口硕大的黑色棺材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围绕着棺材搭着一个简陋的棚子,棚子的四角挂着很多白色的布,随风飘荡,一个小灯泡挂在棚子角上,发出惨淡的光,照亮了我们前方路途和棺材,有大概3个人跪在棺材旁边低声啜泣,就在我们出现的那一刻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听到那一嗓子的哭声时我浑身都麻了,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的拔腿狂奔,等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到了姥姥家,我们互相交换了一下对于刚才发生在我们眼前的事情的感受,纷纷表示收到惊吓,接着又笑了起来。有的时候我们还会在姥姥家院子里踢足球,印象特别深的一次是阿星把足球狠狠的踢在了倩倩后背上,当然不是故意的,但倩倩还是疼的蹲了下去,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和阿星有点懵逼,随后赶快去安慰倩倩。阿星不管怎么安慰,倩倩就是不站起来,阿星由懵逼变为无奈,突然间倩倩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照着阿星的鼻子就给了一拳,阿星由无奈再次变为懵逼,鼻血流了出来,随后马上也哭了,然后捂着鼻子哭着回家去。整个院子就剩下始终都懵逼的我和红着眼睛的倩倩,她看了看我,也回家去了。那时候还没有女汉子这一种说法,现在回看倩倩倒是很符合这一设定。
过了几天阿星和倩倩重归于好。我们依旧一起去上学。
后来有一次玩的时候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倩倩的眼睛,她再一次疼的蹲了下去。我知道这次肯定特别的难受,马上走上前去道歉安慰,突然想起来了上次阿星的遭遇,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退后了一点。不过这次倩倩并没有哭,只是捂着眼睛蹲着,我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没多久倩倩站了起来,眼睛还是红红的,说真的我有点害怕。但是倩倩说没事,不疼。怎么可能不疼,手指碰到眼睛是很疼的,很难受。我继续说着对不起,倩倩却说哎呀,没事了。
她说没事应该就是真的没事了吧。
我们渐渐的长大,倩倩越来越女汉子,我也依旧和倩倩上下学。年纪渐长,班里开始有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倩倩喜欢我。我整个小学好像男女性别都分不清楚,更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概念,所以我就当开玩笑过去了,但是如果有人当面说我我也会反击几句,并不是觉得对方冒犯了我,只是觉得如果不反击我就处于某种下风。有一次一个同学的当着我和倩倩的面说倩倩喜欢我,我正准备反击几句,突然听到旁边的倩倩说
“我就是喜欢,怎么样?”
我准备好的反击用语瞬间就说不出口。开玩笑的同学欣喜若狂的跑了,边跑边说她承认啦!她承认啦!我一脸懵逼的看向倩倩,她的脸好像红了一下,然后就快步走掉了。她不应该和我站到统一的战线对付别人吗?怎么突然就承认了,我就认真的思考着接下来如果有人继续说我该怎么反击了,一切都得重新组织,麻烦的很。她脸红什么呢?竟然让那个同学就这么轻易的得逞了,真不应该。之后的每一天我们依旧一起上下学,那天她说的话我们也没有再提,一切就和之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