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字赋回到府中之时已是深夜,但他却感不到丝毫倦意。
经过方才一番盘问,基本能确定凶手就在今日白天所审之人中。
按理,金得寿本该最有嫌疑,他十二年苦于残疾,对金得财恨之入骨也在情理之中。且金得寿作为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更是有充足的时间来处理案发现场。
王字赋早在衙役向他报告杀人案时,就已知道现场被人改动过,至少是被衙役无意间改动了——不然衙役裤腿、袖口上也不会沾有血迹。
所以王字赋没有着急亲自去查视现场,反而将金、石两家,及道士,传至公堂,这样起码能稳住凶手,防止更多的线索被销毁,顺便观察他们的反应。
但金得寿要真是凶手,不可能不知道尸体里有铁钉之事。
当时情况紧急,做不得假。那个铁钉确实险些要了金得寿性命。杀人之人,必是想用他人之性命,换得自己后半生之利益,因而必定惜命。如此看来凶手又会是谁……
王字赋叫侍人送了些酒来,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以前是为创作诗赋对月小酌,现在却只能为仕途彻夜饮酒,难啊……
几杯辣酒下肚,王字赋望着窗外的黑暗无月的天空,酒劲渐渐的上来,他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了一张精致可爱的鸭蛋脸,透着微红,羞涩的都不敢正视大堂中央。
大堂?想到此处,王字赋顿时清醒不少。他想起的那个脸色泛红的可爱少女,正是金得财的未婚妻——石璨。
大堂之上躺着她未来丈夫的尸首,她这也相当于未出阁先守寡,常人早该哭个死去活来,然而石璨却没什么悲痛之色。适才在金家,石璨为金氏夫妇布菜时,动作显得非常僵硬。王字赋本以为她是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才会如此失态。但若此案件真与她有关,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因她右手负伤,不愿被他人发现,这才临时改用左手夹菜。
金老方才所言,金家次子与石璨有染,可石璨却已被许配给了长子,这作案动机还算充分。
看来得让那个次子回青县一趟了……
次日清晨,金宅之中金得寿已然苏醒。他在得知李茵直接将鹿肉送到厨房时,气愤不已,但还是压住了脾气,只冷声嘱咐他,不可再如此行事。就匆匆拄着拐,来到了石璨住处。
此时的石璨正坐在桌前,望着桌上放着的,一个和金得财卧房相同的模型,一手拿信,另一只手拿着手帕不时擦拭自己的眼泪。
这模型做得精致万分,就连屋檐下那个老燕子窝都被完美的复刻在了模型之上。可见制作者的细心与手艺精湛的程度,绝非等闲之辈。除非是特别了解金宅之人,否则绝不能做到如此程度。
石璨见金得寿进来,惊喜万分,连忙扶他坐下:“三少爷您来的正好,道士不在,能不能麻烦您给我读读这封信……”石璨面色微红,双手将信递到金得寿面前。
金得寿却冷漠地将信随便放到桌上:“我大哥走了,你就这么高兴?我知道我大哥整日花天酒地,你一直都看不上他。你和我二哥的那些事我也都明白。我此次来,是看在你也算我大嫂的份上,才前来告诫你,你右手受伤的事,可千万不能叫别人知晓。你昨日在大哥卧房险些被他强暴的事,我也会替你保密。不然你和我大哥的死就脱不了干系,知县一定会怀疑到你头上。”说至此处,金得寿目光一瞟桌上的模型,“我二哥和你私通的这些东西,你还是藏好为妙。还有,夫人正叫你过去呢。”说罢便起身走至院子中,石璨忙将信件放回原匣子,赶去夫人房间。
王字赋再次来到金宅,这次他直奔石璨住所,亲自监督搜查,那个模型与信件自然也被搜查出来。
王字赋令衙役们上前,将证物同石璨一起,带往大堂。但那衙役刚拿起模型,便有一阵硬物滑动的声音传出,而这模型的房屋与外部装饰都是被牢牢固定在底板之上的,并无可以移动之物。王字赋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上前细细观摩,但并未发现藏有暗格。
他只好再次晃动模型细听,似有物件碰壁之声,看来这东西被封在了模型内部。
王字赋令人将其撬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用粗麻布制成的人偶,人偶脖颈上挂着一条用头发串成的铜钱串。王字赋将人偶拾起,发觉这人偶腹部有异,剪开后在这人偶腹内竟发现了七个,与金得财腹内相同的铁钉。
难道真是巫术不成?王字赋虽不是很信鬼神之说,但此案件确实过于离奇,让他不得不心存疑虑。
再打开那封信,里面记述尽是巫术诅咒之事,下面抄录一段原文,供读者们参详:
“吾之挚爱,今虽相隔千里,不得相见,然吾系挂汝之心意,未减分毫。吾现身处广南,偶得一妙方,可彻底除去那碍眼之人,万事已备,只待汝取得那人之头发,穿于此铜钱之中,将其系在此人偶脖颈之间,便已事成有九。汝可自寻好时机,将人偶置于模型之内,待到当晚子时,便是他金得财肝肠寸断、命丧黄泉之时。切记定要封牢模型底部,不然金得财恐将逃脱,届时吾与汝恐不得再相见也!切记,切记……”
照信上内容看,杀害金得财的凶手正是石璨与二少爷金德福二人。他们通过巫术,使人偶的状态映射到金得财身上,人偶腹内有七根十二寸长半寸粗的铁钉,且又被石璨牢牢封死在模型内。金得财腹内才会出现铁钉,且又无法逃离卧房求救,因而惨死。
王字赋当场命衙役将罪女石璨压入监牢,并令金老爷修书一封,让金得福赶回青县。
午间,王字赋心情甚好,令府上厨子多做了几道菜,顺便叫上主簿秦雨钟一起快活下。
“雨钟不必拘谨,今日本官高兴,不妨多喝两杯。”说着便举起酒杯。
秦雨钟见状,赶忙半站起身子,双手拿杯与其轻碰:“大人,此举怕是不太妥当吧……”
“有何不妥?案子都已经结了,雨钟老弟你也该放轻松些。本官已让他们备好纸砚,你我饭后不妨趁着酒兴,吟诗作画何如?”
“结……结了?”雨钟惊讶的说,“不是还没开审吗?”
“雨钟你也太固执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事必是那对奸夫**所为。”
“我觉得……金得寿也颇有嫌疑。外间都传,金得寿读书上进,富有才华,且案发当日他就在金宅……”
王字赋大笑:“此案件本就离奇,自然也有离奇之解法。雨钟老弟在这小县城待久了,怕是少有见闻,岂不知这天下无奇不有。不必多言此事,咱们今日饮酒作诗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