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还在隔夜醉的姜义天听到高云在自己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些,隐约见到他又是作揖又是干啥的,折腾了好一阵子,眼皮沉重的姜义天都不知道他何时离去。
一觉醒来已经晌午,自己还躺在张天阳的那间屋里,张天阳正坐在桌子旁小心的擦拭那把年岁不小的桃木剑。
“那小子走了?”
使劲拍了拍胀痛的脑袋,姜义天暗自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当时只是辛辣了些,遭罪的在后头。
张天阳点了点头,笑道“一大早就过来了,先在门口徘徊了好久,估摸是在酝酿措辞,好半天才进来,给你作揖道歉,又说是要去城中酒楼收账,听他的口气,应该是某位老财主家的公子,这次出来就是沿途收账的,啧啧……早知道这小子家这么有钱,何苦浪费我二两银子~”
姜义天甩了甩头,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张天阳重新将桃木剑背在身上说道“一早上没吃东西了,要不要下去吃点?别吃太腻,一碗素面最好。”
姜义天摇了摇头“别跟我提吃的,现在心里难受,想吐……”
张天阳讥笑两声“还想吐?昨晚差点没把客栈淹了!我的个亲娘咧~贫道可是又破费了半两银子那店家才作罢。看你随身挂着酒葫芦,还以为你多少会喝点~没想到啊……”
姜义天无奈道“挂个酒葫芦就会喝酒了?那街上现在还有不少儒生配剑,也是剑客?”
张天阳无言以对。
如今这世道,剑道一家独大,就连很多儒家学子都会购买一柄不开锋的长剑佩戴,说是什么礼仪……诸如此类的荒唐事还不少,真不知道剑君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会不会给气的一脚踢了棺材板爬起来。
姜义天使劲拍了拍脸颊,问道“你那什么蜀山戒律长老呢?还没来?”
张天阳点了点头“估计也快了,能赶上晚饭吧,你要不要趁机出去走走,醒醒酒?”
姜义天果断摇了摇头“不去,不去,我再睡会,那蜀山的人来之前叫我啊。”
这一觉睡得挺不错,至少在张天阳叫他之前是这样。
起来后的姜义天,用店小二送来的热水洗了脸,这才跟着张天阳下去了。
蜀山来人,阵仗不小,是县太爷亲自迎接的。
一来是表示尊敬,二来也的确是有求于人。
这份待遇,比张天阳这个邋遢道士,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二人站在衙门门口,老老实实的等人进入通报了,得了批准才跟着那个当差的进了衙门。
衙门后面是一处面积不小的庭院,通常是专门给县太爷居住的,有山有水,设计挺好,每过几年,还有朝廷下拨银子修整。
而这些银子,多数是被县太爷吃了。
对于很多县太爷来说,只要房子不垮就行,而这些精工打造的房子,没个一两百年,是没什么问题的,顶多就是上面巡抚下来巡查时,提前找个工人随便翻修一下。
在院中的荷塘边水榭里,姜义天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传闻被二师兄捶的半年下不了床的蜀山戒律长老。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须发花白,身形偏瘦,穿蜀山白黄相间的道袍,头发用玉簪别住,乍一看,的确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
很难想象,十年前这个老神仙是怎么气势汹汹找到二师兄,又是怎么被二师兄给暴打一顿的。
不过,有了张天阳的提前交代,姜义天只是悄悄打量了对方一眼就低下头,跟着张天阳行了一个抱拳礼后,就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张天阳刚刚坐下,蜀山戒律长老就立刻开口道“张道友,世俗寒暄我们就免了,我的脾气你也知道,这次我来,就是为那两个枉死的弟子报仇雪恨!”
张天阳点了点头道“长老报仇心切,贫道岂会不知,只是,这次的对手并非一般的鬼怪,而是一只修炼七八百年的老鬼,硬抗了我一记雷法,依旧能全身而退~”
蜀山戒律长老皱了皱眉头,然后冷哼一声道“果然如此,不然,我那两个内门弟子,道行不错,即便是不敌,也不可能连逃都逃不掉。不过,我既然来了,也断然没有善了的可能,那个老鬼,仍他是千年道行,也要将他捉回蜀山,关入炼妖壶内!!”
姜义天眼皮一跳,炼妖壶的大名他可是听说过的,乃是一件上古神器,只是在仙魔大战中下落不明。
而蜀山的那支炼妖壶,其实是蜀山开派祖师亲手打造的一只仿品,虽说是仿品,却也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宝,这千百年来,不知封印了多少鬼怪在里面,和天师府的镇妖楼齐名!
张天阳道“我自然相信长老的实力,但是那老鬼,如今受伤逃遁,不知去往何处,实不相瞒,我也曾探测过一番,并未发现那老鬼的踪迹。”
蜀山戒律长老语气缓和了几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罗盘,笑道“道友勿虑,老夫早有准备。”
见到那只普普通通的罗盘,张天阳也是一惊,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万事俱备了。”
……………………………………
蜀山来的戒律长老是个脾气火爆的急性子,当天见过张天阳就约定双方立刻动手。
对此,张天阳和姜义天也没有任何异议。
当天夜里,月亮刚刚出来,连同蜀山戒律长老带来的那个替他背剑的童子,一行四人出了南郡城。
站在官道上戒律长老掏出那只普普通通的罗盘,又拿出一缕头发,单手掐了一个法决,低声喝道“蜀山弟子王烈残魂格外,快快带老夫前去为你报仇!!”
那缕头发突然自燃起来,化成一股青烟徐徐上升。
姜义天全神贯注的看着,这等异术他可是从来没见过的,要是给他学会了去,岂不是赚到了。
头发燃烧殆尽,罗盘纹丝不动,蜀山戒律长老又搞了三遍,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张天阳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样子那老鬼早就预料到这一手,当时就将王烈二人的魂魄打散了……”
蜀山戒律长老脸色阴沉,然后抬头看着官道冷哼一声,竟然是以大拇指划破中指,然后将两滴精血滴在罗盘上。
这一次,罗盘立马飞快的旋转起来,在好几个方向停留后,最终指向一个方向。
“这个老鬼,果然狡猾,懂得隐藏气息混淆是非,走,去会会今晚的对手。”
戒律长老说完,一手托罗盘,脚下生风,整个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个方向掠去。
姜义天和张天阳对视一眼,也迅速跟了上去。
两人身形极快,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似奔似飞,朝着蜀山戒律长老追去。
二人身后数丈,则是那个背剑的童子,一脸淡然,紧随其后。
一路上,姜义天有意试探那童子的实力,几次加速都没能甩掉对方,心中不由对蜀山高看一分。
姜义天对着张天阳问道“为何不御物飞行?”
御物飞行和御剑飞行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前者御的东西就多了,比如姜义天,他就可以御刀~
张天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估计是那位长老有什么计策吧。”
姜义天无言以对,只得继续狂奔。
四人一路疾驰,足足搞了数十里路,终于是在一处村子前停了下来。
张天阳长呼了一口气,看着还零星有些灯火的村庄,问道“长老啊,是不是走错了?咦,不对,这里阴气不少……”
蜀山戒律长老点了点头干咳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也没找到那老鬼的藏身之地,只是这里阴气过重,我感觉非比寻常,就过来了,想必有可能是那老鬼的藏身之地。”
姜义天一听,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这老家伙不御剑赶路,是没找到老鬼的藏身之地,想借此赶路时间,来再次定位。
结果还是没什么作用……
张天阳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既然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这个村子阴气太重,恐怕也不正常。”
蜀山戒律长老借坡下驴,点了点头,收起罗盘,率先朝着村子走去。
…………………………
一条官道上,一个落魄的瞎眼说书老人坐在一个树桩上。
他抬头,似乎是在看着那绝美的月色。
看了一会,他底下头,轻声道“你来了?”
老人的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青衣银冠的青年男子,那人笑了笑“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老人嘴角扯了扯,似乎是苦笑了一下,然后喃喃道“是很多年没见了……太多年了。”
青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负手站在老人身边。
过了一会,老人主动开口“这些年,人间偷偷摸摸的出现一个门派,已经韬光养晦多年,实力不容小觑,恐怕来历并不简单。”
青年男子嗯了一声。
老人差异“你知道?”随即又自嘲一笑“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你的~你来这,不是为了那些家伙?”
青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自然不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老人抬头看着那个青年男子,目光浑浊却不黯然。“什么忙?”
青年男子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眼神温柔,嘴角带着笑意“今夜有一个小家伙会降生在一处人家,位置就在雍州地界,一处贫苦但不贫穷的农民家庭。我需要你在三年后,替我将他接走并养育他到七岁。”
老人皱了皱眉头“是男是女?有何特征?”
青年男子说道“是个大胖小子,子随父姓,姓田。”
老人赫然脸色大变,激动的站起身来,几次张口,又都没有说出话。最后,表情又由激动转为悲伤,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青年男子转头看着落魄的老人问道“你同样又是何必呢?”
老人摇了摇头。
青年男子最后说道“七年之后再见。”
老人木纳的点了点头,再次抬头,身边以没了青年男子的身影。
…………………………
桃山,老山主站在山顶,抬头看着明月。
这一招就是大半夜,最后,老山主留下一封信,带着那根青竹行山杖下了山。
………………
一处大殿内,灯火昏暗,数个男人聚拢在一处。
一个头发乌黑,身形却佝偻的老人出声问道“怎么样?”
一个盲眼道人摊开掌心,手中三枚古怪的方眼铜钱。
“一连九卦,卦卦算尽,三界五行,皆在卦中。世间已无剑君!”
身形佝偻的老人一把抓住盲眼道人的手臂,激动问道“当真?”
盲眼道人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佝偻身形的老人顿时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笑得泪流满面,笑得整座大殿颤抖不已。
…………………………
海外蓬莱仙境,看守祖师堂香火的一个中年男人突然惊恐的发现,堂内左侧的九盏嫡系弟子命灯和一盏长老命灯,竟然先后熄灭!
这些命灯,可是历代掌门亲自为门中弟子长老点燃的。
平常时候,任凭风吹雨打皆不会熄灭,而一旦熄灭就意味着命灯的主人已经身死道消!
先不提那个实力高强的长老,光是那群弟子,随意放出一人,就足以让各大二流门派争的头破血流了。
那群弟子,可是派中最为出色的人啊,其中一个甚至还被掌门暗中相中,是有望成为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而如今,那几个弟子连同长老在内,竟然全都死了。
这个已经看守二十年祖师堂的中年男人,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
村子中,姜义天看着手持菜刀柴刀,甚至斧头将四人团团围住的村民,脸色不自然的说“这些村民不正常。”
已经将桃木剑握在手里的张天阳翻了一个白眼“还要你说?”然后,他看着前方的蜀山戒律长老哀声道“长老……这……这可怎么办啊?”
蜀山戒律长老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坲尘,沉声道“这些村民是被阴气如体,控制了心神,还有救,千万别伤到他们。”
闻言,姜义天差点没一刀劈死这个老牛鼻子,他倒是不想伤人,但是那些村民想杀人啊?
别看他们脸色苍白,双眼凹陷,但是手里的菜刀,柴刀和斧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即便他们是修道之人,也挨不住这么多人砍。
几乎是感觉到了姜义天的焦虑,十分不靠谱的蜀山戒律长老出声道“两位道友,不必着急,这类突发情况,我有办法破解!”
张天阳一把抓住一个村民砍来菜刀的手腕,抬起手中的桃木剑欲当头打下去,却又硬生生止住了,只得一脚将其蹿开,叫道“我的亲长老啊,有啥法子你赶紧说啊,都什么时候还卖关子?”
蜀山戒律长老脸色涨红,急忙说道“先将他们打晕,然后给他们灌下我的符水他们就会恢复。”
姜义天收起短刀,低声抱怨了一句不早说,然后一个闪身,躲开一把斧子的同时,一拳捶在一个汉子脑门上,用劲讲究,直接让其倒地昏厥。
而后,身形极快,穿梭在人群之中,出拳不停。
短短几个呼吸,已经有十多人中拳倒下。
蜀山戒律长老一脚踢开一个“失心疯”的妇人,伸手拉住张天阳的袖子低声问道“张道友,这年轻人真是你的师弟?这拳法我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张天阳顿时直冒冷汗,只得硬着头皮道“就是我师弟啊,这不,我离开多年,就这小师弟还记得我的好,闲来无事跑下山来找我玩。”
蜀山戒律长老将信将疑,但是此时又不是闲聊之际,虽然这些村民实力不行,但要保证在不重伤他们的情况下将这两百多人打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蜀山戒律长老松开手后,张天阳擦了一把冷汗,他娘咧,差点被拆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