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帝国，康州最南部，月海之滨。
月海海产丰富，海岸线绵延千里，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渔村和渔港，顾家滩就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
村里住着一百多户渔民，他们世代靠海维生，日子虽然艰苦，但也因为地处偏僻，远离世间征伐，生活还算安稳。
每个月的头三天是月海郡开大集的日子，附近各村寨都会组织人员集中出货和采购，也会有很多走南闯北的货商云集于此，带来很多外面的新货物，同时也会将月海郡的商品销往大陆各处。
傍晚时分，村里三个年轻后生不约而同地来到村头的顾婆婆家。
顾婆婆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脸上堆满皱纹，笑着请他们进了院子。
“婆婆，水缸的水不多了，我给您挑水去。”一个叫阿牛的后生说完拿着一个水桶就要出去。
“婆婆，这太阳都快下山了，您晒的这些鱼干我给您收拾起来。”一个叫铁柱的小伙子说完，麻利地将晒在竹帘上的小鱼干装进灰布袋里。
一个叫幺谷的小伙子环顾了一下，只有他还杵在院中，显得有些尴尬，他灵机一动，端起一把竹椅放在顾婆婆身后，将顾婆婆轻轻按坐在竹椅上，不由分说地在顾婆婆肩上揉捏起来，
“婆婆，我给您捏捏肩，我这手法可是瞎子阿炳教的，可舒服了。”
顾婆婆满脸堆笑着，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
顾婆婆笑呵呵说道：“孩子们，太谢谢你们了，可惜红袖那妮子今天不在家，和你们的顾大伯到山上采药了，说是要给邻村王奶奶瞧病，那妮子去了一整天也不见回来，多半是遇到麻烦了。”
顾婆婆话刚说完，就听到篱笆围栏外面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说道：
“婆婆，哪有像您这样的，当着外人面说孙女坏话的？”
顾婆婆闻言转头对着篱笆外打趣地说道：“你们瞧瞧，这丫头，医术不灵，耳朵倒还是灵光得紧。”
这时从院子外走快步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灵秀的姑娘，一头乌发裹在头巾里，体型稍显消瘦，却多了几分干练。
姑娘麻利地取下背上的竹篓，放在篱笆边上，连忙对着众人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说话的这个姑娘正是红袖，她微笑着从院子中间走过，对着几个小伙子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跟在红袖身后的是一个赤膊的小男孩，十来岁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一脸的顽皮样，小男孩脖子上还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吊坠，吊坠里面有一个小珠子，经过岁月的侵蚀，早已失去了吊坠原本的色泽。
三人见到红袖回来了，纷纷热情的说道：“红袖。”
“君阳，你过来，先打水把脸好好洗洗，满山跑，脸弄得脏兮兮的。”
叫君阳的小男孩极不情愿地走到姐姐红袖面前，仰着脖子，对着红袖扮鬼脸吐舌头。
红袖被君阳搞怪的样子也逗得发笑，说道：
“你来看看你的样子！”
说完将一盆水放在君阳的面前。
“都来歇歇，喝口水。”红袖说完提出水壶麻利地倒上三碗水。
君阳偷偷瞟了一眼站在边上一脸殷勤的三人，嘟起小嘴巴小声说道：
“姐，他们根本就不口渴，他们见到你都直流口水了，哪还用得着喝水啊？。”
君阳的声音虽然小，但几人听得都十分真切，一时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三人脸上顿时泛起一阵潮红，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君阳，你瞎说什么？”红袖也有些羞涩地说道。
那个叫幺谷的小伙子反应快，连忙转移话题道：“红袖妹子，明天是开大集的日子，我们过来看看你们需要带点什么？”
“那只乌龟笨死了，只会缩着个头，一点都不好玩。”君阳指着院子角落处的一只缩着头的乌龟抢先说道。
这回叫幺谷的小伙子脸瞬间红到了脖颈，因为这只乌龟正是他送给君阳的。
“君阳，你怎么说话的？这可是你幺谷大哥花了好大功夫才给你弄来的，你昨天不是还说很喜欢吗？”红袖一把拉过君阳，小声责备道。
“没事，没事，别责怪君阳，既然君阳不喜欢，改天给他逮只会飞的海鸟，他一定会喜欢。”幺谷连忙说道。
“我不要海鸟，我要狗狗，就要狗狗。”君阳大声说道，同时使劲挣脱掉红袖的手，气愤地跑出院子，。
“君阳，君阳。”红袖连喊了两声，又对着众人说道：“哎，这孩子是越大越调皮了，看我哪天好好收拾他一顿。”
众人脸上略微有些无奈，面面相觑。
这时顾婆婆打破尴尬，小声说道：“家里一些基本东西都还有，够用一段时间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婆婆，我听说罗汉斋的雪花糕在月海郡开分号了，明天我起个早，一定给您捎些回来，那罗汉斋的雪花糕可是咱们天龙帝国十大美食之一。”幺谷说道。
“那罗汉斋的雪花糕可不是咱们穷苦人家吃得起的，你有这个心，婆婆已经很高兴了，婆婆年事大了，身体有些乏了，进屋歇会。”顾婆婆说完，拄着半截竹竿慢悠悠地走进里屋了。
三个小伙都杵在院子里，偷偷瞟向红袖，而此时红袖一心想着君阳，众人都不再说话，一下子气氛又有些尴尬起来。
过了会还是红袖先说道：“天快黑了，你们都回去早点歇着，明天还要起早去集市。”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告辞准备离开。
“等一下。”
红袖说完跑进屋里，拿出来一个布袋，递到离她最近的铁柱手上。
“这几天在山上捡了些鸟蛋，已经煮熟了，你们带上，明天路上吃。”
“红袖，你对我们真好。”铁柱接过红袖递过来布袋腼腆说道。
红袖对众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君阳这孩子不懂事，你们别介意。”
“不会，不会，他还是个小孩子。”那个叫幺谷的小伙子抢先说道。
“那行吧，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还要去找君阳，这孩子准又跑到村头的溪边玩水了去了。”红袖说完就要往外走。
三个小伙子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幺谷，你真的要给红袖她婆婆买雪花糕吗？听说那东西老贵了，巴掌大小的一盒就要一两银子，够咱们打一个月的鱼了。”
“是啊，红袖的婆婆也说不要破费了，不如给红袖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我阿姐说了，女孩子都喜欢这个东西。”
“拉倒吧，红袖对那些可不感兴趣，我看不如去山上挖些草药送给她来的实惠。”
“你懂哪些是草哪些药吗？别到时丢人现眼。”
“我看咱们还是弄条狗回去吧，运气好的话，在赶集的路上就能捡条野狗。”
众人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各自回家。
村头小溪里。
君阳正埋头在溪水里抓小鱼，完全没有注意到水中的危险，离他不足一尺远的水草堆里，一条拇指粗细的草青色小蛇正警惕地注视着他，蛇信子灵活地吞吐着，小蛇见没能吓走敌人，索性将上半身子抬起来，时不时前后晃动几下头部，给前面的敌人发出最后的警告。
就在君阳的右手摸到水草堆附近时，那条小蛇立即发动了攻击，几个针眼般大小的血孔就出现在他的右手手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立袭来，君阳迅速收回右手，大叫了声道：
“啊。”
君阳抬起手来才看到手背上几个血孔，又看到水面上一条草色的小蛇正从水面上快速地游向岩石堆，君阳见状，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寒意，因为姐姐经常讲被蛇咬后中毒死亡的事情，这时他越想越害怕，最后呆呆地站在溪水中不由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已经跑出村口的红袖闻声，加紧脚步跑了过来，看到君阳站在水中抬着手嚎啕大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来不及脱掉布鞋，一下子就跳到溪水中，连忙上前问道：
“怎么呢？”
君阳闻言，看向身边的红袖，哭喊道：“姐姐，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红袖走近些，才注意到君阳僵直在空中的右手手背微微肿起，两排细小的牙印还留在上面。
红袖心里也有些慌张，待她仔细检查完君阳的伤口后，才深深地出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有姐姐在，别怕，别怕。”
说完红袖用手紧紧卡住君阳的右手手腕，将君阳的右手完全浸没到清澈的溪水中，细心地反复清洗伤口，直到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红袖这才拉着君阳上了岸，这时君阳觉得手背也不再那么疼痛后，便也不再嚎啕大哭，改为一阵一阵抽泣。
“姐，我，我会不会死啊？”君阳小声问道。
“差不多吧。”红袖漫不经心地说道。
“哇哇.....”又是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好啦，别嚎了，我是说你手背上的蛇毒差不多排出来了，没事啦。”红袖拧干君阳裤角的水，噗嗤一声笑道。
“姐，你骗人，骗人。”君阳欲伸手打红袖，但看到自己红肿的手背吓得又缩了回来。
“上来，姐背你回去。”红袖蹲下身来，君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到红袖的背上。
“姐，刚才我差点吓死了，幸亏你来了。”君阳在姐姐背上撒娇地说道。
“君阳。”红袖停住脚步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不要这么顽皮任性了，姐姐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要多学一些本领，这样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家人和朋友。”
“恩，可是我还太小了啊，我什么都学不会。”君阳似懂非懂地说道。
“姐姐记得你马上要十岁了吧？姐姐八岁的时候.....”红袖欲言又止。
“姐姐，你八岁的时候怎么啦？”君阳趴在红袖的背上问道。
“没什么，八岁的时候姐姐已经很乖了。”红袖说完背着君阳朝着村里走去。
月海上最后的晚霞消失在海面上，天色渐暗，渔村亮起点点灯火。
红袖借着油灯发出的微弱光线，为君阳缝补着衣服，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缝补这件衣服了。
顾婆婆坐起身来，将一条薄被搭在君阳肚心处，口中轻声道：
“袖儿，你明早托人到集上买点布料回来，给他做一身新衣。”
“好的，我让他们多捎点，也给您做一套新的。”红袖用牙齿咬断针线细声说道。
“婆婆知道你有孝心，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哪天两腿一蹬就走了，就不要再破费了。”
“婆婆，您身体硬朗得很。”红袖轻声说道。
“袖啊，翻过年来你就十八了，也老大不小了，婆婆就觉得该给你说个婆家了，前天柳婶无意间说起这事，袖啊，你觉得幺谷这孩子.....”
“君阳现在还小，这事还是等以后再说。”
红袖打断婆婆的话，将缝补好的衣服叠好放在君阳的床边，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君阳的手，轻声说道：
“我有些困了，您也早点歇着。”
红袖起身吹灭了油灯，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走到隔壁房间，上床合衣躺下。
红袖躺在床上，看向窗外的月亮，思绪难宁。
不远处，月海上传来的清晰潮声，此刻仿佛变得汹涌起来。
红袖闭上眼睛，十年前的那个月夜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