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翻身爬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才汲着拖鞋打开门出去。
郑俞明穿着一套蓝灰色格子家居服在厨房煮早餐,窗外的阳光洒在地板上,洒在郑俞明的身上,普普通通的五官在变得立体,耀眼了起来,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这是在她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每天起床能够看到他,或是忙碌路或是闲散的模样,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里,都让她觉得很温暖。
一时间竟然有点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郑俞明余光看到她呆愣愣的傻站着,笑她“还不去洗漱,马上要吃饭了。番茄煎蛋面,你的最爱。”
以前刘年胃口不好,吃的少,但郑俞明煮的番茄煎蛋面她一口气能吃四碗,还有一次因为吃太多,撑吐了。
“我想洗澡,没有衣服换。你这里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
郑俞明想了想,“我好像还有一套新睡衣,你将就穿吧,我才洗了。卧室的衣柜里面,你自己去拿吧”
郑俞明的性格和任弈秋、闫夏比起来,其实比较内向,平时话也不多,不熟悉的人跟他待一起不超过一分钟就会觉得很尴尬,因为他完全不会理别人。大秋一直说他单身到现在,完全就是因为他的性格,缺陷明显。
刘年倒不觉得这是缺陷,因为她很明白,他沉默内向的外表下有着如此温柔的内心。只是不知道谁才会是哪个让他动心的人,很遗憾,那个人,再也不会是她了。
刘年终于,彻彻底底的放下他了。
他明明知道她的心意,这么些年都不表态,那就是拒绝了。刘年不想自讨没趣,也不想再把自己困在那一个叫做‘郑俞明’的笼子里。
郑俞明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简单干净,刘年突然想起来一部电影里的台词“房间简单没异味,不是伪娘就是gay”,她想象了一下,如果他真是有不一样的取向,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会祝福他,更心疼他这么长时间都压抑着自己吧。
郑俞明的床旁边放着一张原木书桌,桌上放着着一台还开着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桌面是一张篮球明星的海报,书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相框,是从他小时候到近期的照片。
刘年发现,居然有两张里面还有她自己,一张是高中毕业照,一张是当时关系不错的几人合照,也是快毕业的时候照的。
照片里的刘年留着几乎能看得见头皮的寸头,干瘦的模样看着就是个小男生,站在几个男生里面根本看不出是女孩儿。
任弈秋的手肘撑在她肩膀上懒洋洋的站着,郑俞明站在任弈秋旁边,一手拿着篮球,一手撑在闫夏的肩膀上,笑得张扬。闫夏像个贵公子一样表情管理得很好,仿佛P上去的一样。覃少凡站在刘年另一边,显得她更加矮小,像个初中没毕业的小屁孩儿。另外还有两个是和郑俞明他们一起打球的男生,刘年也经常见到,但并不是很熟络。
“怀念那时候吗?”
郑俞明抄手靠在门框上,黑亮的眼睛看着她。
“有一点,那时候你居然比现在瘦一点。”
“我这是帮你保存的肉,什么时候还给你吧。二十斤,够不够?”郑俞明其实算不上胖,中等身材肚子上和脸颊上微微有肉,即使这样他还是脸小,手指也有点胖胖的,刘年以前摸到过,很软很舒服的感觉,十个指甲被啃得干干净净,这些点,在刘年眼里都是可爱。
“你看你那时候的头发,怎么想着剪成这么短?像个男孩儿一样。”郑俞明走进房间站在刘年旁边把相框拿起来递给她看。
“我没说过吗?当时时没钱交考费,上学的路上看到有人在收头发,就顺便把头发卖了,她给我剪出来的头发特别特别丑,所以花五块钱去剃了个寸头。”
郑俞明找衣服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找了一会儿才把他的新睡衣找出来“喏,衣服,去洗漱吧。不然面要干了。”
刘年拿着衣服随便洗漱了一下,感觉身上没有臭味了就出来了,色香味俱全的面条摆在餐桌上引得她食指大动。
番茄煎蛋面加青菜香菇,没有葱没有酱油不加醋,是她最爱的口味,吃了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面条的热气熏进她的眼睛里,差点流出眼泪来。
人生得如此挚友,夫复何求,以前,是她太贪心了。
吃了面以后,刘年收拾去把碗洗了,然后坐下来看有没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
刘年的微信提示99+的信息,基本都是工作群里的事情,她挨着挨着看下来,有一条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昨晚是不是故意装不认识我?”
消息的来源备注是‘杠精’,刘年的前男友。
刘年回忆了一下,完全没有印象看到过他,便不去理会。处理了工作的事情她又打算买机票了,在这边她最多再呆一天,明天必须回去了。
“下午我要去公司加班,你怎么玩?”郑俞明换了一身衣服站在沙发旁边擦头发。
“我和闫夏去大秋家看看吧,他那个新家我都没去看过。你加班到几点?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不?”
“不确定,可能要做到四五点。到时候再说吧,那我送你去闫夏家。”
“你现在就出门?”
“还早,十二点才去。”
郑俞明说完,空气里突然弥漫出一阵尴尬的味道,刘年想到什么,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你没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跟我聊吗?”
郑俞明把毛巾放在一边,然后神色凝重的在沙发上坐下来“我还真有事儿问你。”
“嗯?”
“昨天晚上我们回来的时候,叫的那个代驾,他说是你前男友。你还有印象吗?”
刘年的表情凝固了,想起刚才的那一条信息,“还真看到他了啊?我还以为他没事儿找事儿呢。”
“这么说,是真的了?前男友?”
刘年尴尬直挠头,这个让她怎么说得出口啊,天哪,来一道雷劈她吧,虽然她要放下他了,但在他面前刘年还是有一点偶像包袱。
“这个,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儿,想从哪里说就从哪里说。”
手机来电拯救了刘年,“我先接个电话。”
“喂?”
“刘年啊!听说你回老家了?”
刘年一愣,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边疆的号码,她顿时知道是谁了。
“大姨?”大姨不是刘年亲大姨,她是刘刚的亲姐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抱养出去了,结婚以后跟着丈夫去了边疆生活。后来出了张代琼的事情,就是她回来帮忙处理的事情。大姨对刘年一直有点想法,既觉得她可怜,又有点怪她让自己弟弟妻离子散,总之情绪很复杂。即使如此复杂的情绪也阻止不了她想做媒的心,刘年的前男友就是她介绍的。
刘年一年到头只有两个老人的忌日她会回来一趟,其余时候都是见不到人的。大姨就是抓住这个时候,在两个老人的墓前跟刘年讲道理,说刘年这样会让两个老人担心,心寒,看着她孤苦伶仃一个人,以后老了都没有人照顾赡养,是让两个老人不安心。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从那以后,大姨天天给刘年打电话,说相亲的事情,刘年的手机里加了不下于20个相亲对象,虽然一个都没见过,但她已经觉得很是厌烦了,然后她就把大姨的电话号码拉黑了。
后来很久刘年才知道,自己在相亲界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一个是她年纪刚好,另一个就是她没有父母家人,就不会产生彩礼一说,也不会因为小辈对双方父母孝敬不一样的问题产生嫌隙,简而意之就是方便、便宜。
虽然在老家好流传着许多刘年命硬的说法,但也抵不住适婚男人娶妻难的现实。
有一次刘年在朋友圈里给远房的表哥评论之后,发现自己和表哥有一个共同好友,这个共同好友就是大姨介绍的相亲对象之一,也是抱养她的家庭那边的侄子。然后因为这个巧合,刘年和这个相亲对象聊过一两次,感觉就是个性格比较耿直的小伙子。
第二年刘年回家扫墓的时候就被抓到了,大姨苦口婆心的劝她和自己侄子见一面,刘年不想在外公外婆的面前说其他的事,就先答应了下来。
大姨的速度相当快,刘年扫墓下山的时候,小伙子和他的家人已经在刘年家里了。
小伙子叫霍思远,个子估计一米六几,和刘年站在一起比她高半个头,身材微微有一点胖,皮肤黝黑,因为有点龅牙所以嘴唇也有一点凸。
大姨问刘年看上小伙子没有,刘年直接摇头“没有,算了吧大姨,您也别折腾了,我过两天就走了。”
“那没事,你还有几天在家里,刚好他还没出去打工,和你在家玩几天,你们俩处一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一见钟情哪里这么容易。况且人家有钱,家里在县城有房子还有车,看见没?就停在外面那条小路上。”
大姨拉着刘年一边叮嘱霍思远好好照顾刘年。
在家相处的那几天,刘年第一次被一个人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霍思远的老家离刘年外婆家很近,每天跟着刘年上山打理坟堆,空闲的时候两人爬到山顶去散步聊天,天高云阔草低轻语,霍思远还会做饭,虽然厨艺不像郑俞明那么精湛,但是让刘年吃饱就已经非常足够了。
两个长得完全不像的人,奇怪的是他身上总是有一些郑俞明的影子,刘年提醒自己,他就是他,郑俞明就是郑俞明,不是能代替的人。所以刘年本来计划在家里住十天,最后只住了六天就提前走了。
刘年回到城市以后,生活又回归了正常。霍思远有时候会给她发信息嘘寒问暖,有时候还要给刘年买吃的寄过去,虽然刘年都拒绝了,但她却终于不忍心再直白的告诉他,自己不喜欢他。
第二年2.13的晚上,刘年下了班回家收拾洗漱。
任弈秋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明哥的另外一个哥哥劝了他很久,他终于松动了。”
刘年正在敷面膜,疑惑问“松动什么?”
“他愿意和你谈朋友了。”谈朋友就是谈恋爱的意思,是C城的方言。
“你说什么?谈朋友?郑俞明?”刘年激动又感概,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哽咽,就像自己在水里捞了多年的月亮终于从水面浮出,从倒影变成了真实。
任弈秋听着她的语气,叹了一口气。
那一天晚上都是任弈秋在跟刘年说,刚开始刘年是震惊,到后面就有点不信了,如果郑俞明真的愿意,为什么不自己跟她说呢。
直到十二点的时候,情人节到了。
“我不相信,你让郑俞明跟我说。”
郑俞明接过电话嗓音低低的喂了一声,刘年这时候的心情其实已经跌入谷底了,但还是认真的问“大秋说你要和我谈朋友?是不是真的的?”
“是真的。”然后郑俞明匆匆的有点不耐烦的说了两句什么,刘年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忘记了,反正记忆里面是没有那两句话的。
挂了电话之后,任弈秋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宽慰她“他就是害羞,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年朋友,一时间那一转变立场有点接受不过来。明天你俩好好联系吧,今晚先这样了,早点休息。”
刘年那一晚挂了电话之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面好像有两个人在跟她说话,一个告诉她‘郑俞明不喜欢她,刚才是迫于无奈的应付’,一个告诉她‘他那个性格你还不知道吗,本来就话少脾气差’,但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刘年再清楚不过,对喜欢的女生,他从来不会扭扭捏捏。
刘年仍然抱了一线希望,但愿就像大秋说的那样,转换不过来吧。这个答案,天亮就会被揭晓了,她决定明天再好好问问郑俞明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刘年一直心绪不宁,她本来想上午就问郑俞明,但是又担心这样显得自己特别的急切,太没品了;中午的时候她又拿着手机很想给他发信息,来来回回的编辑了无数次,删了再编辑,编辑了再删,怎么写都不满意;转眼就到了下午,期间她一直关注手机,深怕自己因为什么事情错过了信息错过了电话,但是直到下班,郑俞明都没有找过她,甚至除了昨晚那一句不耐烦的话以外,没有跟她说过任何只言片语也没有给过她一个交代。
刘年开始冷静下来了,也明白过来,昨晚的他确实是无奈之举,被任弈秋和他哥哥两个人轮番轰炸受不了了,所以就随口答应下来了。
昨夜的激动瞬间就显得可笑了起来,胸闷得无法纾解,去暴饮暴食了一顿之后发了一个朋友圈,“2.14,原来是愚人节。”
考虑到自己的脸面,刘年设置了不让任弈秋和郑俞明看这条朋友圈。
吃完回去的路上她叫了‘嘟嘟拼车’,拼到的是一家三口,夫妻俩谈论柴米油盐和亲戚往来,小女孩儿坐在中间一派天真,问东问西,稚嫩的声音里都是无忧无虑。
那一刻,刘年觉得自己也是可以拥有幸福,拥有家庭的,拥有这样的可爱的孩子。
所以刘年答应了霍思远的追求,因为她很想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