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丽迪娅又重提要去美利顿姨妈家,几个姐姐立即赞同一起去。科林思也得到可以陪几个表妹一道外出的难得机会。
一到美利顿,几个姐妹就顾不得搭理陪同的表兄了,她们盯上了街头花花绿绿的商店。丽迪娅在街上还遇上了她熟悉的军官凡尼先生。
其实丽迪娅到美利顿的主要目的,是为那里驻扎的军营所吸引,她经常到那里去交际。
凡尼先生向小姐们介绍了在一起的同事威肯中尉。小姐们对英俊挺拔,被当地兵团委任的年轻军官颇有好感。大家很快熟悉地聊了起来。
正当他们在街头攀谈之时,街角传来一阵马蹄声,大家扭头望去,看到马上骑的来人是宾利和达西先生;马上的先生也看到了柏纳特家的小姐们,忙过来下马施礼,诉说自己正准备去朗布拜见她们。客套间,达西与威肯忽然认了出来,尴尬地点了点头算是施了礼,过后却一个脸红,一个脸白。
达西和威肯面面相觑,好像十分尴尬,这全都被伊丽莎白看在眼里,她觉得十分好奇。
见柏纳特小姐们要走亲戚,宾利和达西便先告辞了。军官们则将小姐送达目的地,鞠躬而返。
菲里浦姨妈对外甥女的到来格外兴奋,尤其是平常难得来的老大、老二。对于同来的科林思先生,她也热情地表示欢迎。
没等菲里浦姨妈细细琢磨科林思先生是个怎样的人之时,丽迪娅就迫不及待地问姨妈,知不知道刚才那个新到美利顿的小军官的情况。
“我只知道那位先生刚从伦敦来,看样子有才有貌的。明天你们姨父要请几个军官来吃饭,我们也将那位威肯中尉请来,晚上搞点游戏、夜宵,你们一起都来,大家热闹热闹怎么样?”
千金小姐们高兴地表示赞同,回去的路上丽迪娅和姬蒂兴奋不已,觉得当天晚上一定要睡不好觉了。科林思先生看到菲里浦太太对他如此客气,心想一定是沾了点亲的缘故。
伊丽莎白则悄然地向简谈起了她发现的秘密:达西先生和威肯中尉好像认识,而且见面打招呼很不对劲,仿佛是冤家对头!
伊丽莎白和妹妹们到了姨妈家,听说威肯先生接受姨夫的邀请,很快要光临,不由得暗自高兴。威肯先生一走进来,伊丽莎白就觉得自己并没有爱错他,这些军官都是一批名誉很好很有绅士气派的人,这次来赴宴的更是他们中的精华。
菲里浦姨妈已把客厅布置得充满晚会气氛。科林思先生拿出了看家本领,大力赞美房子的舒适、家具的气派、摆设的精美。他的恭维声不绝于耳,果然又赢得了菲里浦姨妈的欢心。科林思先生见此越发没完没了,从这里的客厅又引申到使他想起了这里客厅很像露馨庄园的某一间客厅,从而大说特说德伯夫人家的气派和高贵的门第,说自己与德伯夫人的友好关系,菲里浦姨妈这才发现来客不凡,理当刮目相看。
几位小姐对科林思先生已经腻了,一句也不爱听,她们自顾自地闲逛起来,等待晚会开始。
菲里浦先生陪同几位军官讲完正事终于进了客厅,只见几位军官精神抖擞、风度翩翩,对照菲里浦先生酒气喷人、肌肉松弛的脸庞个个都称得上是美男子。年轻的威肯中尉则又以其潇洒的举止和英俊的长相给人以鹤立鸡群之感。自然,威肯中尉受到了最热情的欢迎。
伊丽莎白则成了当天最得意的女子,因为威肯终于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马上跟她攀谈起来,即使谈的只是些“晚上下雨”和“雨季可能就要到来”之类平凡而无聊的话,可是他说得那么和颜悦色,好生动听。
聊到后来觉得相互距离变小之后,伊丽莎白不禁想探究昨天街头遇上达西先生的事,但又觉得不便。谁知,侃侃而谈的威肯中尉主动提到了这事:
“纳塞菲尔德离我们这儿远吗?达西先生在那儿常住吗?”
“纳塞菲尔德就在朗布旁边,达西先生大概住在那儿一个多月了吧!您和他熟吗?”
“我和他太熟了!”威肯说得有点恶狠狠。
“既然你们熟,那么昨天你们见面怎么像陌路人一样呢?”
“是啊,听起来自相矛盾,令人不可思议!伊丽莎白小姐,你与达西先生熟吗?”
“谈不上熟,也就相处没几天,听说他家是很有钱的财主,一见面果然高傲冷淡、目中无人,令人讨厌。你与他熟,你觉得呢?”
“我倒不想背后随便乱下结论,不过我理应是最有资格评价他的人。我从小就跟父亲住在达西家盘柏里庄园,我父亲是那里的管家。老达西产业庞大,年收入至少1万磅。达西的父亲是天下最好心的人,我的父亲是律师,管家有方,使达西父亲受益匪浅。我父亲帮他管理得井井有条,深得老达西赏识,把他当作朋友,他后来又做了我的教父,对我从不另眼相看。他根据我父亲的遗愿,培养我学神学,生活上也倍加照顾。见到我所厌恶的达西,我就会想到他的父亲,怀念老达西对我的恩情,反过来我也就不再计较他的独生子对我的刁难、不友好的恶行了。”威肯揭开了话题的深层内容,语气很沉重:
“我与达西从小一块儿长大,可没想到达西长大以后的为人竟然和他父亲天差地别。”达西的父亲是他的教父,遗嘱上说明,牧师职位一有了最好的空缺就给他。可是威肯和达西先生完全不是一路人。
伊丽莎白不解地问:
“这里面出了什么事吗?”
“老达西先生确实对我父亲尽了力,嘱咐安排我有机会任牧师。可是达西在继承父业以后,违背并推翻了老达西的遗愿,他给我列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说我能力差,生活不朴素,总之,一无是处。既然盘柏里的继承人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就被剥夺了候补资格,而且我也无法再在庄园里住下去了,只好含恨外出,成了流浪者。”
“真是太不幸了,威肯先生。达西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干呢?至少他也应该看看父亲的面子吧。”
伊丽莎白听了,一方面感到非常气愤,另一方面又为威肯宽宏大量,不去揭发达西的气度感到钦佩。想起达西曾在尼日斐花园说过,若是他跟人家结下了怨恨就无法消解,更确定了达西是个心胸狭隘,天生记仇,令人厌恶的人。
“也许是因为我和达西从小在一起随便惯了,他父亲对我如亲生独生子一般。达西先生长大以后心中对我的家世产生了瞧不起的思想,一见到教父对我喜爱有加,就在心里吃醋,产生嫉恨。他变成了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将我当作他的对手,不许我比他更好更强,嫉恨我受到老达西先生的赞扬和喜爱。”
威肯中尉将心中的激愤倒了出来,伊丽莎白听得已如入五里雾中:“这事太怪了,以达西先生的性格而言这不像是他的所为。他是一个身负万贯家产、门第高贵的公子哥儿,处处以标榜自己高人一等为荣,不屑与凡夫俗子为伍,干凡夫俗子之事。他自命清高、骄傲自大,很难想象他会干这种自己平时引为不耻的小人勾当。”
“是啊,所以你一开始说达西令人讨厌,我没有附和。达西先生在外名声不差。人们对他的财富和势力又敬又畏,自觉地产生崇仰、产生巴结;达西平常可恶的傲慢常常使他表面显得豪爽,待人殷勤。他资助佃户,救济贫苦人,其实只是因为门第祖先使他感到骄傲。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不辱没家门!”
“不过,我不太明白的是,宾利先生是一个人品很好的人,他与达西先生却很合得来,按刚才这么说,他们的差距太大了,应该不可能成为好朋友的。威肯先生,您知道宾利先生吗?”
“我不认识宾利先生,也许宾利先生是个君子。但是达西先生表面上看起来也是正人君子,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他的真正底细呢?他的交往圈里大都是达官贵人,他们彼此更看中对方的财产、权力、地位、名声,其他就只剩些表面的道貌岸然了。”
随着一边牌局的结束,伊丽莎白和威肯也结束了这场令她震惊的谈话。她对威肯的表白由同情到产生了好感,庆幸碰上了威肯,从而深入了解了她原本很难了解到的达西恶劣的一面。
科林思先生从牌局上输了下来,伊丽莎白安慰了他几句。他随后就加入到和其他客人的聊天中去了。
科林思说到自己情况时,照例又提到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的凯塞琳·德伯夫人。威肯先生问伊丽莎白知不知道德伯夫人。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位公爵夫人的,科林思先生当上牧师靠的就是她。”
“这位德伯夫人与老达西的夫人是姐妹俩,说起来达西应是德伯夫人的亲外甥。”
“这些情况我就更不知道了,原来他们是亲戚。”
“德伯夫人家与达西家一样,有一个娇贵的千金小姐,据我所知,两家有意联姻,这样就可以财产合一,肥水不往外流了。”
听到这事,伊丽莎白不禁同情地想起巴结达西先生的加丽丽来。不过她没把这事提出来:
“听科林思先生说,他自己对德伯夫人甚至对德伯小姐都是很夸赞的。”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德伯夫人了,但我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她虽然聪明能干,但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因为手握大笔财富,她们这样的人也就特别爱发挥权势,处处显示自己有管理能力,是个果断的、有魄力的女强人。其实,如果离开了有钱有势这一前提条件,她们就未必高人一筹了。”
伊丽莎白发现威肯先生的观点特别有说服力,很对自己的胃口,索性又放开来畅谈下去。她还问及了达西的妹妹乔佳娜与威肯先生的关系。
她是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姑娘,其傲慢酷似她哥哥,小时候还是亲切而讨人喜爱的,而且特别喜欢威肯,常常一起玩上几个钟头,可现在威肯却已不把她放在心上了。而他估计宾利先生与达西先生交情甚厚,完全是受了蒙蔽。
当然,她家里有钱,专门把她留在伦敦上学,肯定是多才多艺了。
伊丽莎白一个晚上都几乎用在与威肯先生的交谈上了。回家的路上,她仍然不断地回味着谈话的内容。伊丽莎白将秘密告诉了简,使得简大为吃惊:她从与两人的外表来看,达西先生和威肯先生都值得信任,都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所以,她认为这其中一定存在误会。
简对宾利十分关心,她说,如果宾利先生受到达西如此的蒙蔽,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极为痛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