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楚汐常在想,倘若自己当年不被她楚楚可怜的外表所蒙蔽,是不是,往后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宋嘉仪贵为南楚公主,身娇体贵,强行在烈日下跪了几个时辰,被橙鸢领进来,已是近乎虚脱。但也强行着不让人搀扶,扶着额头,一步三摇的亲自走到楚汐面前跪下行礼。
“贱妾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汐放下茶盏,居高临下打量着前世的姻缘女神素仪,今生的南楚公主宋嘉仪。前世,她们虽然贵为同僚,但并不熟识,相见甚少。除了三年一届的蟠桃会她们会见上一面,平日里,姻缘女神都必须待在姻缘楼。
如果不是千年前素仪犯下弥天大错,或许,众人早已淡忘这个女神。如此,她似乎也有些明白她当年为何要那样孤注一掷。正如命运女神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姻缘女神一生只能替别人牵红线,永远不能为自己搭姻缘。而终日被关在姻缘楼,人心的寂寞比世间任何痛苦都要浓烈。
楚汐记得千年前素仪曾说:我得不到的,你也永远得不到,这才是你我的宿命!你可以执掌别人的命运,我可以替别人牵红线!但是,我们自始至终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也是那么多年,她们会惺惺相惜,一切源于两人的命运相同。
如今,看着这个固执的要留在宫里的女子,她同样多了一份怜惜。这也是她们各自的命运,前世种下的因,必须今生来尝这个果。
“起来吧!”待宋嘉仪挣扎着起身,瞧见她与千年前无疑的容貌,以及此刻那我见犹怜的神色,楚汐暗自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倘若今生你可以放开手,出宫去寻找一个相爱之人平平凡凡的过一生,那才是最大的幸福,可惜,你执意要留在宫里。
她也站起身走下来,站在她面前,语气淡然地问:“陛下已准许你出宫,你为何要执意留在宫里?”
闻言,宋嘉仪突然抬头斗胆的直视楚汐,看清她的容貌,有片刻恍惚。继而回过神,直挺挺回答:“因为我爱他!”
“大胆!娘娘岂是你可随意窥视的!”许嬷嬷兴许是对她毫无遮拦的一句话气恼,奈何陛下感情之事她不敢管,但又恐自己主子听了心中有气,只好拿其他事呵斥她。
宋嘉仪或许也从未被一个奴婢给训斥过,虽说自己如今被废除了皇后之位,在宫里什么都不是,但好歹她曾经也是堂堂一国公主,岂能受这个气。一道威胁的眼神投过去,许嬷嬷有些心悸,不由自主朝楚汐身边移动了一步。
她对面露惶恐的许嬷嬷道:“你这个奴婢好生仗势欺人!”
楚汐见她到了此刻还如此趾高气扬,指桑骂槐,神情也冷了下来,声音冷冽:“宋嘉仪,本宫见你在外面跪了好几个时辰,怜惜你才让你进来。现在这个后宫是本宫做主,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宫人!”
“贱妾逾越了,请皇后恕罪!”楚汐冷漠之声似乎使得宋嘉仪突然静下来,忙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那慌张神色不像做假,见楚汐不为所动,少顷又泪雨连连,“皇后你深明大义,求求你替贱妾在皇上面前说说话,不要赶我出宫。如果我被赶出宫,我的父母亲人有何颜面存活于世?还有南楚的万万臣民,他们都是无辜的!贱妾当日指使刺客行刺皇后,也是被逼无奈,因为贱妾知道陛下对你情深意重,你回来我就再无机会得到陛下的爱。所以,才一时鬼迷心窍要刺杀皇后。如今我不求要什么身份,只求留在宫里,皇后……”
楚汐原以为宋嘉仪今日来恳求自己,会避开刺杀自己那段。可她不曾想到她既然如此坦荡的承认此事,设身处地一想,她也能理解宋嘉仪这样做的理由。一时之间,也不好放任不管。
最后只好答应会劝说陛下,如此,宋嘉仪才安心的退下,据说刚回宫就病倒了。
她一个人在自己宫里思量了许久,她多想他真的能此生唯有自己一人。但是,他贵为帝王,后宫只有一个皇后,这似乎已经不能实现了。至少在宋嘉仪出现后,就注定不能实现。
正如她当日对赵匡胤所说,如果做不到今生后宫唯有她一人,那么,只要将她放在他心中第一个位置,她也知足了。
当夜,躺在赵匡胤怀里,她忍着内心的酸楚对他说:“宋嘉仪好歹也是南楚公主,虽然做了错事,念在她为了护自己亲人苦苦哀求我的份上,你还是留下她吧!”
“汐儿,你不要误会,我要送她出宫并非是试探你,而是真的想要将她送出宫!”赵匡胤以为楚汐理解为自己要送宋嘉仪出宫是为了试探她,忙着解释,深怕她误会。
“我没有误会,我知你心思!”楚汐枕在他的手臂上,抬眼望着他,“可我身为皇后,不能让你的后宫只有皇后,连一个侍寝的妃子也没有。平常官员都是三妻四妾,你就留下她吧,册个封号!以后若是我随军出征,她也好留下来帮我处理后宫事务!”
“以后我不会让你出征,即使你闷得慌要去,朕也要陪着你!”想起上次之事,赵匡胤仍旧心有余悸。
她温柔一笑:“好!那陛下就陪着臣妾,这样一来,陛下的后宫是不是更要留个人管理?”
“汐儿,我听你的。既然她不愿意出宫,那就留在宫里吧,也好给你做个伴!”他心疼的拥着她,她的苦楚与委屈他自是明白,给了他皇后的荣耀,她就必须担起皇后的重任。他更知道,这份责任,对于她来说,是她的负担。他也想她在宫外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他又自私的想要将她时时刻刻留在身边,陪着自己。
他爱恋的揉着她的秀发,随口问:“汐儿,你说,给她一个什么名分呢?”
“这个是陛下你的事情吧?”
“你的陛下每日忙着国事,后宫之事当然全权交由你这个皇后管理。你想给她一个什么名分,就给她一个什么名分,你的陛下不会过问。”
“那就封为昭仪吧,正好她自己的芳名也暗藏其中!”
“行,听皇后的!”
“嗯!”楚汐在他温暖的怀里应了一声,随即又苦着脸诉苦,“这大半年我还是每天都睡不好呢!”
“难怪廋了这么一大圈!现在回到我身边,我要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胤,你也廋了!”
“这都想念你的结果,所以,汐儿,你是不是得补偿一下?”
“怎么补偿?”
“给朕生个皇儿!”
“……”
芙蓉暖帐,只恨春宵苦短。
宋嘉仪如愿留在宫里,得了个昭仪的封号。在身体康复之后,她特地到瑶光殿感谢楚皇后大恩。只是不知是真心感激她,还是自己实力不够,不敢与楚皇后较劲。之后的几年里,她都安分守己,过着自己昭仪娘娘的平静生活。
诸葛信被赵匡胤直接任命为右丞相,并且亲自赐婚于他。
一直以来朝中无支持皇后势力的局面彻底扭转,因众人皆知诸葛丞相与楚皇后乃是生死之交。诸葛信上任之后,随即大刀阔斧干了几件大事,彻底稳固了自己的地位,深得正直官员拥戴。
而从他上任之后所谋划的一系列英明政策,赵匡胤更是赞他有三国诸葛孔明之才。
同年七月,诸葛信与秋臻大婚。
这一年,可有史官忙活的,几件大事都凑到一起。收复南楚、新娶南楚公主、失踪大半年的楚皇后平安归来、且替陛下纳了一位昭仪娘娘、楚皇后亲舅舅富可敌国的金国公财力相助、新任右丞相诸葛信所谋划的一系列政策、再到如今诸葛丞相大婚……这一切都是史官大笔记载的大事件。
而诸葛丞相的婚礼,也称得上是这几年大宋臣子最为浓重的婚礼,不但婚礼由陛下皇后亲自主持。世人皆知楚皇后与诸葛信乃是生死之交,司机巴结诸葛丞相的达官贵人更是险些踩烂了丞相府的门槛。
诸葛信成亲之后,他唯一的亲妹妹,楚皇后另一位生死之交诸葛萱又成了众人皆想联姻的对象。能赢取此女为妻,不但与皇后的关系近了一层,单凭能与诸葛丞相结为亲家,也是不可多求之事。
楚皇后也极是关心自己这位好友的终身大事,但也知她的性子,若非遇到心仪之人,怎可随意出嫁。如若不然,这些年闯荡江湖,也早就与那些传世侠客结为连理了吧。
为此,只好先探探口风。
陛下给自己哥哥赐了府邸,诸葛萱作为哥哥唯一的亲人,自是可理所应当的同住。然,自从哥哥成亲之后,她不想打扰哥嫂的二人世界,不顾哥嫂的挽留,硬是搬到了楚汐的楚府居住。
话说这楚府,如今有一半被楚汐规划为问剑阁的分舵,另一半则是个宜居之地。偌大的楚府,除了庄其陌住在此处,也就空着,不免显得有些冷清。诸葛萱搬来之后,自是热闹了许多,这本是好事,楚皇后也这么想。她怕诸葛萱觉得无聊,顺道将京都的分舵交给她来管。
这日,楚皇后瞒着陛下只带了橙鸢橙露着素装悄然回到楚府。且说回楚府也并未让门外的仆人通知府里的人出来迎接,而是静悄悄的轻车熟路的往庄其陌的小院而去。
果不其然,当她刚到院门前,里面两个熟悉的谈论声就已传来:
“庄神医,你是说这种毒可解?这可是江湖中流传的剧毒啊!”
“嗯,可解。”庄其陌微笑着颔首,本想介绍解毒的方法,似乎途中又想起了什么,楚汐听他说,“诸葛姑娘,你别如此称呼我,这也太抬举我了。在下虽然懂得医术,但‘神医’二字愧不敢当!”
“庄公子,你也太谦虚了。楚汐都说你的医术天下无双啊,当年她受那么重的伤你都能医治好,不是神医又是什么?”
“诸葛姑娘才思敏捷,在下可说不过你!”
“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也别老是诸葛姑娘诸葛姑娘的叫我,听着挺别扭的,你直接唤我萱吧。我也不称呼你神医和公子的,直接其陌得了。”
庄其陌顿了顿,才道:“好,听你的,那我唤你阿萱吧!”
听到此处,楚汐却是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推开门,笑意满面的疾步向他们走去,且率先出声笑呵呵的打趣:“庄神医与诸葛姑娘在这里讨论什么来着,如此兴致勃勃!”
在回楚府之前,她早已安排人暗自打探过如今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人。传回的话都说诸葛萱每日皆会去庄其陌的小院里坐坐,有时候甚至是大半天,连午饭都一起用。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这两人,绝对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