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07年,唐中宗景龙元年,正月二十五,青州之罘,当地有一名富豪,姓陶名叫陶真诺,有妻隋氏,与他生了一个女儿,起名陶娴,因为生前有梦,梦见自己腹中怀有一鬼,所以给女儿起字“怀鬼”。陶娴的兄长,陶致,从此也有了字,怀玉。
陶娴从小就聪明伶俐,喜欢读书,深受父母和兄长喜爱,十岁的时候就经常学习诗词歌赋的文化,与兄长一起议论文学。
他曾接触过孔孟的儒家学问,但对此并不热情,可是对于老庄的道家知识,她却非常热爱,经常读《庄子》和《道德经》。她尤其喜爱陶渊明的诗文,十五岁时,便能背下大量陶渊明的诗以及《桃花源记》《闲情赋》和《归去来兮辞》,更是把陶渊明的诗文熟记于心,把陶渊明的每一句话都看作是自己的人生目标,将陶渊明称为自己的知己。
但她又是傲的,不苟言笑,说出的话语言辞犀利不近人情,这也让亲人们十分苦恼。
“怀鬼,爹爹给你许了人家,是权臣之子许之恪,性格温驯,又有儒雅风范,你一定会喜欢。”陶真诺走进陶娴房间,慈爱地看着自己年方十六的女儿。
陶娴并不是长得特别好看的女子,但她的眉宇之间透露的,是一种高傲的真挚的感情——让人心生喜欢。她也听说过之罘当地有一名男子,气度不凡,温尔文雅,正是许之恪。
陶娴微笑着点点头,垂下了眸,眼里尽是一片朦胧的喜悦和朦胧的悲哀。
很快,陶娴和许之恪便见面了——陶娴的要求。
“那,陶小姐可有什么别的要求?”许之恪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的少女。
“并无。想来实是有趣,权臣之子,却并无傲气,与他人不同。”陶娴拢了拢头发,垂眸说道。
许之恪也无怒色,答道:“许某之父虽有权势,而许某自幼多病体弱,无精力去装腔作势。”
对于这次见面,陶娴非常满意,两家约定三日后成亲。
第二日早晨起床后,陶娴便开始梳妆。
“谁闻小女子,对影落梳妆。”
“小姐!”侍女灵儿推开门,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她喘着粗气,泪水流淌,看上去十分伤心。
“何事使得你如此惊惶?平日里的礼节一并忘却了吗?”陶娴扶了扶额,转过头来盯着灵儿,很是不满。
“是,奴婢知错……只是……”灵儿说着,话语里竟夹杂着一股哭腔。
陶娴有些疑惑,更是生气,让她赶快说出来。
“许之恪公子……昨夜三更病故了!”灵儿说完,便趴在地上放声大哭。陶娴却是异常地镇定,缓缓说道:“你且退下吧,我知道了。”
灵儿走出,陶娴大泣,只是,她不敢发出声音。
“陶先生,实在抱歉,万万没有想到,之恪他……”陶娴听着听着门外来人的声音便知道,是许之恪的家人。
陶真诺叹了口气,又与那人聊了许久,等那人离开了,陶真诺才打开门走进房间。
“怀鬼,是爹的错,你还没嫁,就……”
“爹爹说什么呢,我又没嫁给他,不是守寡。”
……
真是一针见血啊,已经猜到我要说守寡了吗……
陶真诺摸了摸陶娴的头,温和地说道:“怀鬼莫怕,等守够了三年寡,爹爹再为你找户好人家。”
好人家?千好万好,真的比得上许之恪吗?
“爹爹,我又没有嫁给许之恪,何必要守寡呢?”陶娴几乎笑出了声,“我自己来挑选自己的如意郎君好了。”
说来也巧,陶真诺不久之后刚好要去参加宴会,听女儿这么说,便正好带着儿子女儿一起去。
“爹,你看,我妹妹穿好不好看?”陶致把打理好的妹妹送到陶真诺面前,笑道。
陶娴那双眼睛,透露着非常的凛冽和神采,被看的人总觉得什么也瞒不过她。
“好看好看!不愧是我女儿,倾国倾城啊!”陶真诺夸着女儿,三人上了马车。
“恭迎陶先生,我等实在是蓬荜生辉!”宴会出来迎接的,是一个老人,身边跟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似乎非常不耐烦。
“哪里哪里,陶某还是三生有幸,能收到李大人的邀请。”两人客气着,只顾谈话。陶致很是喜欢大厅的装饰,默默赞叹着。
“爹,你们先聊,我先退下吧。”年轻男子撇着嘴,没有什么好气。李大人有些恼怒,埋怨道:“你这孩子,一门心思学什么武术兵法战术,也不知道为你爹我找个儿媳妇!”
“大丈夫驰骋疆场,何患无妻子?”儿子明显不同意父亲。
“臭小子!”
“李大人不必慌乱,待不才与李公子聊聊吧。”陶娴走上前,停止了二人的对话。
说着,陶娴挤出了一个微笑,使自己看上去像一个大家闺秀。李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对儿子说道:
“陶小姐大家闺秀,别太粗鲁了。”
“啧,知道了知道了。”少年抚了抚头发,似乎很是不耐烦。
陶真诺与李大人说话去了,留得陶娴和少年在座上。
“说吧,找我说什么?”少年瞥了一眼陶娴,懒洋洋的。
陶娴也不恼怒,只是微笑道:
“陶娴不才,从公子话中却知道,公子定是一位有志之士。陶娴最爱结识有才能之人,公子意如何?”
“陶娴?我知道了。听着,我叫李荣,字逢耀,家中排行第一。既然你愿意,我们就是朋友了。”
少年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的骄傲,却不是傲慢,是一种让人喜欢的满足。
陶娴抬起一只手,捂嘴轻笑,说道:“公子身上,的确有陶娴最为喜爱的东西。”
“什么东西?”
“年轻人蓬勃向上的生命力。陶娴找了很久了……”
说着,陶娴叹了一口气。
李荣有些慌张,却是束手无策,想要说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罢了,罢了。我带你去逛街,怎么样?”
是少年人简单的快乐,是青春时羞涩的安慰。
“好啊。”
望着陶娴让人沉溺于其中的笑容,青春的懵懂的念头隐隐约约在李荣心中萌芽。
可他却不能沉溺,他并不是真正的老大,他还有两个死掉的哥哥。大哥温柔和煦,死在皇帝手里;二哥聪明能干,死在敌人手里……
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唉,姑娘,你看这簪子,跟您的装束真搭啊,让您的小郎君给您买一个吧!”小贩手里拿着一把支漂亮的簪子,递到陶娴面前。
陶娴想来不喜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便要离开,李荣接过簪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多少钱?”
“十文。公子真是会哄小姐开心,祝你们百年好合!”
陶娴走上前,看着嬉皮笑脸的小贩和付钱的李荣,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我们只是……”
“咱们继续去逛吧。”
陶娴的话还没有说完,李荣便拉着她离开了。
???
之后的日子里,李荣和陶娴每天都在一起,吃饭,读书,品析文章……
陶致每每看到这种情况,都有一种莫名的愤怒,总觉得妹妹要被拐跑。,却又是无比的高兴和欣慰。
一年之后——
“逢耀兄,你来了?”陶娴坐在椅子上,正在品茶,桌边堆放的,是一本保存的极其珍贵的《陶渊明集》。
李荣径直走进,手一撑,俯下身子,看着有些惊惶的陶娴。
“逢……逢耀兄?”
“陶,怀,鬼。”
“嗯?”
“嫁我。”
!!!
陶娴犹如受了晴天霹雳。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李荣会这样求亲。
李荣的脸上,没有平时散漫自在的表情,是严肃的,镇定的,似乎非常有把握。
“回答我,陶怀鬼。”
“好……”
李荣很满足地勾起了嘴角,捏起陶娴的下巴,径直吻了下去。舌与舌,舌与齿,交纵,杂糅……一切都陷入了温柔乡之中。
这是陶娴第一次看到这样蛮横粗暴却又柔情万分的李荣。
“……你们,在干什么?”刚回来的陶致一进门,就遭受到了打击。
“怀玉兄,请将你妹妹,嫁给我。”
“啊?!”
陶致蒙圈了。你们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是我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的思维了吗?!
很顺利的,二人定了亲。
“打,打仗?可是我下个月,要娶陶怀鬼啊!”李荣拿到信之后,几乎是崩溃的。
皇命难违。
“逢耀兄,此去,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啊。”陶娴握着李荣的手,依依惜别。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也不愿意松手。
戎马倥偬,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我军大胜,死者仅百余人。”
“可有李荣否?”
问这问题时,心脏跳动的好快好快……
“有一名少年,姓李名荣,字逢耀。”
……
开什么玩笑!
陶娴把自己锁了起来,日夜痛哭。
“听说了吗,陶家小姐陶娴,是个克夫的!”
“是嘛?呦,那谁敢娶她啊!”
一时间,流言四起,整个之罘的人,全都知道了。
“克夫?啧……”陶娴擦了擦眼泪,拿起了书桌上的书籍,她想再读陶渊明以及建安文章。
“不准读了!有什么用!去学习学习女红技艺和琴棋书画,以后用得着。”
陶真诺夺过书,扔在了一边。
陶娴在这方面的确是愚笨,除了棋和书还算过关,其他的简直惨不忍睹,尤其是女工技艺,拙笨的很,这让父母都非常的头痛、苦恼。
她却还是在偷偷的看书,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她躲到哥哥的房间里,读陶渊明的,建安时期的,大小二谢的,老子和庄子的……
哥哥看着自己最为喜爱的妹妹,又怎么能狠得下心呢?
终于有一天,陶娴开始了自己的反抗。
“我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