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是往汉口去的。
头等车上,凭窗立着一个少年,年纪大约十八九岁。穿着笔挺的西装,眉目很英秀,只是神色非常的沉寂,似乎有重大的忧虑,压在眉端。他注目望着这一片种满了樱树的平原,为这眼前的红粉蓝绿,有所动,又有所不动。
从另一节车厢里走来了一个金毛洋鬼子,是个英国人,像奶酪一样白的皮肤,让他在这满是黄种人的地界里显得格格不入。也正是这种与众不同,似乎获得了这节车厢里那些贵妇和大小姐们的青睐。
杨百翰从徐铭的背后悄悄袭来,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这个大少爷吓一大跳,但是,徐铭并没有被这个恶作剧给整蛊到。
杨百翰失望的叹了口气,说:“你也太无趣了吧!”
徐铭将注意力从窗外收回,反问:“怎样才是有趣!”说着双手抱在胸前,假装被吓了一跳。
杨百翰嘿嘿的笑了笑,徐铭的极力配合,像极了他们在英国读书时,最默契的戏剧社搭档。
紧接着,杨百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一脸的疑惑,又立刻向徐铭问责:“嘿,兄弟,你骗我!”
徐铭也纳闷,除了在戏剧社演戏骗骗观众外,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骗过别人呢!
“何出此言?”徐铭说。
杨百翰说:“你们这的女孩子各个都开放极了,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既保守又无趣!”
原来,杨百翰是因为刚才被几个贵妇大小姐以“交流文化”之名,一一被邀请至她们的包厢去“交流”而生气。
徐铭几分讥笑在眼底,说:“交流得如何?”
什么交流,其实徐铭早就注意到那些女人们如饥似渴的眼光,她们看杨百翰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春天,不对,现在就正值三四月份,乍暖还寒的一年之春啊!
杨百翰说:“你们这的女人真是了不得,有热情泼辣的、温娴恬静的还有古灵精怪的。这简直就是你们中国人常说的妖精啊!”
徐铭微微点头,看来,这个洋鬼子领悟到了“妖精”一词的精髓。
徐铭问:“有什么收获吗?”
说到这,杨百翰更生气了,捏紧拳头,咬紧唇齿,像是要与徐铭大干一场,但是,刚挥舞到半空的拳头又顿住,慢慢的放了下来。
也许是继承了英国人血液中的那股子绅士劲儿,杨百翰总觉得这样做不符合他的身份。
而徐铭就是烦他这种欲骂还休,欲打又止的狗屁贵族范儿!
杨百翰左看看右看看,脸颊羞哧,靠近了徐铭,将上衣解开,露了一个小缝,低声说:“看,衬衣都给我抓成什么样了,我不管,你要赔我一件新的。”
徐铭不以为意的瞥了他一眼,嘴角轻慢的笑容,像是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样子,“一件衬衣而已,用不着我赔,不久,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杨百翰虽说是个英国人,但中国话,那说得是非常流利,抛开别扭得发音不说,对汉字的掌握量不少于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这一切都要拜徐铭所赐!但是,在语言文化上,他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果不其然,杨百翰又纠结了,一只手撑在另一只手上,手指还摸着下巴,做出思索的样子,“徐铭,你这话是不是说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满足我?“
徐铭说:“是,但又不全是!”
杨百翰更加的迷惑,语气中显露出四分急躁,六分求知,“什么意思呢?”
这个洋鬼子之所以学得一手的中国话,就是因为他好学,这在中国叫做不耻下问,敏而好学,这也是徐铭欣赏他的一个原因。
只要杨百翰站在那里,就会有女人的眼光游离在他们周围。
其实,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个英国绅士,对徐铭的爱慕者,甚至多于杨百翰,这个东方面孔的中国男人更得这些名媛小姐们的青睐。只是前来搭讪的女人,徐铭却对她们不理不睬,一度,这些小姐们都以为徐铭是个聋哑人,便失望纷纷离去,这才退而求其次,将目标锁定在了杨百翰身上。
直到徐铭开口说话,这些名媛贵族小姐们又像疯了一样的涌了上来,把这二人围得水泄不通。小姐们眼中的羡煞之意,几乎要把他们二人蹂碎在眼底。
“你们,你们,别踩我裙子,嘿,这位小姐,你别挤了,我身上所有的钱就买了这份饭,我都饿了三天了,你们行行好,让我吃完饭先。”
声音似含辞未吐,气若幽兰,飘忽若神。
这个女孩和这些贵族小姐们柔弱造作的声音不一样。
徐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接着这个声音又说道:“你们看归看,只是别踩了人家的衣裙。”
对啊,别踩我裙子,我可就这一身衣裳了。
叶舒心扯了扯自己的衣裙,将裙边从这些人的脚下抽回。她还喃喃道幸亏自己穿的是一条黑色的裙子,反正脏了也看不出来。
徐铭又话里有话道:“你们可以望梅止渴,但别扰了人家吃饭。”
叶舒心点点头,一只手端着饭盒,一只手拿着筷子,一边要被这些小姐们挤来挤去,一边还要摇摇晃晃的往嘴里送饭。
对啊,别打扰我吃饭!
徐铭的话似乎起了效果,小姐们果然不挤不闹了,平静下来后,仿佛听到有人在夸他体贴入微。
就在这时,车厢里又传来了一阵骚乱。
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杀手,拿着一把锐利的水果刀直朝人群刺来,显而易见的是,目标并不是这群名媛小姐们,而是另有其人。
只是,慌乱逃窜中有些人受了伤。车厢里传出一片哀嚎求救声。
叶舒心的饭盒也被挤掉。
徐铭警觉,对杨百翰说:“不好,他们肯定是冲我们来的”
杨百翰也意识到了当下的情况,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的动作那么快。
两人趁着混乱回到了自己的包厢,锁起房间。
“检查行李!”
杨百翰蹲下身子,欲检查床下的行李箱,魁梧的体格在这狭小的列车包厢里显得笨拙无比,碰头又碰脚的,让他疼的咿呀直叫。
杨百翰突然大叫一声:“Who,who are you?”
叶舒心蜷缩着身子躺在地面上,一双清澈的大眼忽闪忽闪的。
杨百翰将脸贴在地面上,警惕的盯着这个陌生女孩,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姿势都别扭极了。
徐铭没想到有陌生人潜入房间,更加防范道:“是什么人?”
杨百翰说:“A little girl.”
徐铭皱着眉头说:“百翰,把她丢出去。”
听到要把自己丢出去,叶舒心下意识的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以至于他们够不着她。
杨百翰跪在地上,又抬头望了眼徐铭,“Just a little girl.”。
他在替她求情。
徐铭二话不说,踢开杨百翰,将叶舒心从床底彻底揪了出来。
“对不起了姑娘。”
叶舒心被狠心的丢了出去。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杀手却略过了自己,奔着那两个人而去。
她惊魂未定,双手摁在胸口上,嘴里还不停的安抚着自己,说没事,不用死了。
杀手的目标很清晰,是徐铭和杨百翰。
叶舒心在外面听到房间里剧烈的打斗声,连忙逃开,正要逃走,一个飞来箱子砸中了她的头部,整个人连带着箱子从窗户边跌出了飞驰的火车。
谁知,那个不要命的杀手,也跟着箱子跳了火车。
徐铭和杨百翰跑出去的时候,人和箱子早就消失在了一片樱园中。
杨百翰急得大叫:“嘿,徐铭,你干了什么?”
“我救了你。”
杨百翰说:“You killed that girl.”
徐铭难掩眼底的仇恨之色,“没了技术原理,我父亲和工厂都会死。”